卓文远继大司马之后又整治了大将军的消息,在朝野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这只是改制的刚刚开始。原属于大司马和大将军的权力,将逐步下放到各个将帅手中,并成立一个专门管理军务的部门,由三个侍郎共同管辖,相互监督制衡,并直接听命与皇帝。不久之后,齐国的军权,便将全数收回到帝王手中。
但眼下还只是刚新立了兵部,选侍郎的工作将会随着第一届科举的展开同时进行。
而桑祈过了七日,还被软禁在文政殿里,只能在御花园行动,不得进出宫门。
这几日的她,也没有那个心情。
虽然正常吃饭睡觉,看似过得舒适平静,可实际上若是仔细观察,不难看出做什么都是意兴阑珊,时常呆坐在御花园里,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这会儿又闲闲靠在栏杆上,折了根树枝在手上把玩。玉树给她拿了个大氅过来,低语道:“刚才路过恩泽殿,见着皇后好像正往这边来,咱们要不往别处转转?”
她知道桑祈是不太高兴见着宋佳音的,如今本来心情就不太好,能不遇上,当然还是不遇上的好。
不料桑祈却摇摇头,一脸平静,道:“无妨,我们就在这儿坐着。”
玉树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也领命坐下来,拿了一旁的天青瓷壶帮她倒茶。
没过多时,宋佳音果然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领着一众宫人,看打扮,像是要往宫外去。
虽然二人之间隔着一片花丛,半个水潭,她在这边的水榭里,宋佳音在对面的拱桥上。可桑祈知道,她也是能看见自己的。
然而却没有张牙舞爪,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视线薄凉地扫了她一眼,便好似没看见一般,继续往前走了。
玉树觉得有点意外,将茶杯递到桑祈手里,奇道:“现在宋家已经如此没落了么,连皇后都没有昔日的嚣张气焰了。”
桑祈倒不是第一次看见宋佳音这种态度,脑海中蓦然又想起汤宝昕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在这宫墙里,什么都会变成没有生命的死物。连那么张扬狂妄,动不动就尖叫撒泼的宋佳音都学会缄默不言了,可见此言非虚,这会吃人的宫廷是多么得可怕。
她突然想着自己若是以后生活在这里,岂不是连个可以斗嘴的敌人都没有了?便觉十分无趣,苦恼地扶了扶额,将手里树枝上的叶子一片一片摘下来,百无聊赖地丢到水里。而后看了一会儿水面的涟漪,忽地起身,对玉树道:“咱们过去瞧瞧。”说着就往外走。
玉树急忙跟上去。
桑祈走路步调比较轻快,绕过两处花丛,便站在了宋佳音一行人的前面,迎上前,笑眯眯地招手,问道:“皇后这是要往哪儿去?”
往昔她还是大将军,所有人都给三分面子的时候,宋佳音尚且不待见。如今没有官职在身,还被软禁,宋佳音就更大可不必把她放在眼里了,眉心微蹙,停下脚步,隔了一段距离与她相对而立,只寒着一张脸,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却也没出言不逊,冷嘲暗讽。
果真不是过去的那个宋佳音了。
桑祈和玉树对视一眼,眸光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惊异。
“听说令兄已经从京畿守备军中离开,回家去休养了,皇后可是要去探望兄长?”桑祈不甘心地又追问一句。
宋佳音一听说兄长的事,不由得脸色沉了几分,显得愠怒不已,明摆着还是生她的气的,却抿唇良久,终是没发作,只是保持着优雅凤仪,冷声反问了句:“不知桑小姐在文政殿里,过得可还习惯?吃穿用度,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记得教宫人知会本宫一声。本宫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就暂不奉陪了。”
说完敛了敛袖,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一队人马立刻跟上,浩浩荡荡前行。
桑祈惊讶地眨眨眼,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才摇头叹气,道了句:“无趣,我们还是回去吧。”
玉树看得出来她的失望。
大概这几日以来,她被关在这宫中,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因而特别郁郁不得志,急于想找个途径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宿敌,想肆无忌惮地挑衅争吵一番,对方还没接招……觉得无趣也实在可以理解。
然而就在二人往文政殿走着,快要到殿门前的时候,又有一个敌人主动送上了门来——只见顾平川正站在殿门口,手里拎着个食盒,沉默伫立。
桑祈美眸一眯,离他几步远外,便停了脚步。
打从她住进文政殿,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只不过前几次恰好她都在殿内,只教玉树将其打发了回去,并未见面。据说他每次来都要带上一个食盒,桑祈也不明白所为何意,莫非还想跟她一起吃顿饭不成?她可没那个心情。
顾平川侧眸见到她来,微微颔首,行了一礼,称了句:“桑二小姐。”
桑祈眉梢一扬,随意“嗯”了声,语气不悦地问道:“你又来干什么?”边说边抬步就要往殿内走。
“在下有要事要同您一叙。”顾平川答道。
“可我跟你没什么好叙的。”桑祈命玉树将殿门打开,嫌弃地别过头去不看他,没好气儿道。
“桑二小姐。”顾平川无奈,又唤了一遍,道:“给在下一炷香……”
“好说,玉树,等下拿一炷香给尚书令大人。”桑祈连话都没听完,一只腿已经跨过了门槛。
顾平川眸光一沉,似是也不高兴了,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沉声道:“桑祈!”
她顿时神色一凛,停下脚步来,不由分说地回手就是一巴掌朝他脸上煽去,怒道:“放手。”
“在下不求别的,只求一炷香的时间便可。”顾平川生生挨了她一巴掌,却皱着眉头,仍然不肯松手,语气恼怒之中,又显出几分急切,快速道:“桑祈!你至少看我一眼。”
“不看不看就不看。”桑祈甚至故意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甩了两下衣袖,奋力将其甩开,大步进了殿中,对玉树甩下一句:“关门。”便消失在殿内。
门外顾平川还在喊着什么,她隐约似乎听见说是给她带了什么吃的,不由觉得好笑。事到如今了,他居然还惦记着给她带吃的?
还让她看他一眼,有什么看头呢,莫非他长得出类拔萃,有三头六臂不成。
过去的她还有耐心与他周旋,现在却是没那个心情了。回到榻上,疲惫地躺下来,盯着大殿的金顶发呆。
一无事可做,就免不了要想起晏云之。
然在这文政殿中,她大多时候又都是无事可做的。
虽然嘴上说着晏云之和苏解语在一起也挺好,无论晏云之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会理解他的决定,可是实际上心里有道坎,始终是迈不过去的。
迈不过去,就走不出来,将自己困住,徒劳挣扎。
她虽然没有终日以泪洗面,该玩玩,该笑笑,但那些笑容却始终到不了心底。
躺了一会儿,殿外的喧哗声渐渐离自己远去了,她听到玉树走过来叫她盥洗,才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挑眉问:“刚才顾平川在外面嚷嚷什么了?”
“说他来探望小姐,特地给您带了块糖藕。”玉树一边扶着她下地,一边回忆道,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什么人费了那么大力气找到个守卫轮班的空隙,特地跑到禁宫来相见,结果只带了一块糖藕呢?这尚书令大人还真是奇怪……”
“就是……”桑祈听着也很纳闷,附和地点头。
然而当她重复了一遍“一块糖藕”这四个字之后,却突然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把抓住玉树的手腕,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确定是糖藕,而且是一块?”
玉树在她焦急寻找答案的视线中,认真点了点头。
桑祈本来已经一只手放到了铜盆里,这下脸也顾不上洗了,手也没来得及擦,急忙提起裙裾,一溜烟向大殿门口跑去。
糖藕!
一块糖藕!
这样东西换做其他任何人听说,可能都无法领会到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桑祈心里明白,这是一个信息。
顾平川在试图传递给她一个信息,一个只有她和苏解语两个人懂得的暗号。
她却愚蠢得一直没有感受到,执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听他说,便将其拒之门外。
如果……如果说这个暗号真的是苏解语告诉他的,是否说明,顾平川一直有机会和苏解语,或者说是临安取得联系?是否说明,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他?是否说明,他想要一炷香的时间,是想告诉自己关于这一切的真相?
桑祈悔不当初,只祈祷着顾平川千万还在门口,急速跑了过去。
然而打开殿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外除了几步之遥的守卫,全然不见了那个玄袍男子挺拔卓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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