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遇见花开
2(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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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费雨桥的生日PARTY正式开始。檀林公馆灯火通明,整座公馆被布置成花的海洋,一进大门,就看见花园的草地上用玫瑰布置成的一个巨大的"心",公馆的门口、窗台都布置有玫瑰、气球和粉色纱幔,在灯光的映射下如梦似幻,就连院子里的树上也挂满了各色彩灯,夜色下闪闪烁烁,璀璨夺目。这个浪漫如童话的PARTY让费雨桥异常紧张,费了很多心思,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老实说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做事一向胸有成竹,没有把握的事从不轻易尝试。他也有想过这最后的一搏如果被四月拒绝,会不会很丢脸,可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亲手失却的他要亲手追回。即便失败,但他努力过,争取过,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他这一生的遗憾实在太多,他已没什么能把握。

然而,当四月一身寒气地出现在客厅门口时,费雨桥知道他的计划落了空,四月的样子很吓人,没有化妆没有穿晚礼服,站在门口仿佛一个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幽灵,脸色白得骇人,一双大眼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微光透出来。

费雨桥一边吩咐婷婷招呼客人,一边将四月带到二楼书房,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逃不脱的,该来的早晚会来。

此刻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舞会刚刚开始。

张爱玲说过,人生就是件华美的袍子,脱下袍子里面全是虱子。华丽的舞会,显贵的客人,奢华颓靡的背后一定是腐朽。

"你不说点什么吗?你沉默是什么意思?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如何还能这么坦然地面对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害死容,害死我妹妹,你手上沾满鲜血,居然还在这里开PARTY,你哪来的勇气?"

四月真是不理解,当她将这些资料和卷宗甩到费雨桥面前时,他缘何还能如此平静。他当着四月的面很认真地看着每一份资料,看得非常仔细,镇定自若的表情跟他在办公室看文件没有任何不同。他甚至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逐行逐字地一页页翻过。除了文件,还有不少是照片,他拿起每张照片仔细端详,一边看一边做沉思状。

四月真的看不懂他了,这个男人,他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

"你说话啊!你哑巴了?!"

"四月。"费雨桥看完最后一份卷宗,仍坐得端端正正,只是看着她,就那么看着她,声音低缓喑哑,透出疲惫,"我不想做任何解释,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决不说半个不字,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我知道早晚你还是会知道这些事,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不是存心的,我没有想到会死人......你让我怎么解释......"

"你真无耻。"四月的声音虚无缥缈般低不可闻,初夏的气温已经很高,她却浑身不能自控地发抖,红肿的眼睛透出无底深渊一般的绝望,泪水滚滚而下......在来见他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她该怎么对他,扇他耳光,吐他唾沫,还是直接捅死他,而见了面她才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怎么做,死去的容和芳菲都活不过来了。

"我不会杀你,我才不会为你赔命,为你这样的人渣搭上命不值得!"四月颜色愈发的苍白了,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指着他,"费雨桥,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我该怎么来面对你,打你骂你诅咒你都没用,死去的人活不过来了......你是个大骗子,将我带进这荒谬的骗局,骗了我这么多年!虽然我一直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善类,却没有想到你如此'不善',每次我怀疑你的时候我总是感念你对我的好,可是你对我千般万般的好不过都是谎言......"

"不!四月,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感情,纵然我对你撒了千万句谎言,有一句一定是真的,那就是我爱你!"费雨桥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辩驳都很无力,可他还是不能接受四月对他感情的怀疑,"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为了爱你,为了得到你,我才铤而走险不择手段,你可以不相信,我知道我现在就是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也不相信,这正是我的悲哀,哪怕明天就是我的死期,我也觉得没有比你不相信我的爱更悲哀......"

"你没有资格说爱!你亵渎了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爱不是你这样的不择手段,不是靠谎言来堆砌,你确实很悲哀,因为到现在你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爱!你最爱的只是你......你自己......"

四月声音沙哑,有些支撑不住了,身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四肢麻木得不听使唤。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精神崩溃,急火攻心,她终于到了极限。

"四月!"费雨桥还来不及伸出手,她就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醒来时不知道几点了,四月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房间内只亮了盏床头灯,她陷在黑暗里,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息。她模糊地想起这是公馆的二楼主卧室,因为她瞥见床头上的水晶镜框,正是她当初买的,里面的照片是她跟芳菲的合影。不看到这张照片还好,一看到她顿时又抽搐起来,心如刀绞。"芳菲,芳菲......"她唤着妹妹的名字,嘤嘤抽泣着,想动又动不了,虚弱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四月?"黑暗中从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轮椅轻轻驶过厚厚的拉毛地毯,费雨桥来到床边,将床头灯拎得更亮些,"怎么样,好些没有?"

"走开,你走开......"她别过脸,不看他。

"好,我马上走,你好好休息。刚刚医生来给你看过,说你太疲惫了。"费雨桥将轮椅退后一点,唯恐惹恼她,"客人也都走了,没人会打搅你。"

四月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我也要走,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

"你现在太虚弱了,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回去。"

"不,我现在就走!"她一刻也不愿在这个房间停留,这是他们过去的卧室,她和他做了三年的夫妻,多么残酷又可笑的婚姻,她竟然跟一个刽子手同床共枕三年,不惜毁掉跟莫云河的爱情,她上辈子一定十恶不赦,于是才受到这般惩罚。

费雨桥没办法留她,看着她爬起来穿上鞋子拎了手袋就要走,只能说:"四月,我做过的事我不会推脱,只要法庭给我定罪我愿意坐牢。哪怕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我都无所谓,我唯愿你过得好......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三个字,这辈子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没有办法了,你走吧,我安排车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到门口叫车。"四月扭头就走,可是她实在太虚弱,腿软得提不起来,刚走几步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费雨桥赶忙去扶她,却因腿脚不便差点扑地上,他近乎哀求地说:"四月!一定要这样吗?纵然我再不堪,你自己身体终归是要紧的吧?我知道你是想明天跟莫云泽一起走,没有问题,我明早派人送你去机场。"

四月扶住梳妆台,喘气,"他不是莫云泽。"

"我知道,他是莫云河。"

"你怎么知道?"四月诧异,因为有关莫云泽真实身份的卷宗她在来之前已经抽出来,并未给他看。阿森说不让他知道是最好的。

费雨桥笑得甚是悲凉,"其实我一直就怀疑他的身份,不过始终没有去证实,他是谁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德叔说得对,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认为你是输给了他吗?不,你输给了你自己。你用仇恨去打击别人,最终打击到的就是你自己。"四月终于还是太虚弱,扶住梳妆台边的椅子慢慢坐下来。

"这我知道,谁让我没有学会爱的时候就学会了恨呢!如果当年我没有家破人亡,我没有被亲人抛弃和伤害,我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四月,人再强也强不过命,我这辈子在我父亲当年跳楼的时候就已经毁了,后来遇到德叔,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一手扶持我走到今天,可是到最后我才明白我不过是被他利用的一颗棋子,你说可悲不可悲?"

说到这里,费雨桥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转动着轮椅移到落地窗边,面对着窗外沉沉的黑夜,声音已近哽咽,"当仇恨成为一个人的信念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命运抛弃了,我不是没有努力去爱,我甚至用失去一切的代价去争取你的爱,最后还是徒劳,我原以为是我不懂得爱的缘故,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不过是爱错了人。如果我当初没有遇见你,没有爱上你,后来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所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四月,我宁愿没有认识你,我最大的不幸不是家破人亡,而是遇见你,一个以恨穿行于世间的人,却异想天开地把爱当做救命的稻草,你说能有什么好下场!而我现在明白的是,错不在爱,错的是你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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