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忠去世了,就在费雨桥车祸发生的当晚。得到这个消息时莫云泽正在自己的新居芷园对腿部做按摩,按摩师娴熟的手法让他昏昏欲睡,助理阿森在边上接了个电话后,附在他耳根轻声说:"陈老先生过了。"
莫云泽本来闭着眼睛的,此时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虚无。
"刚刚过世的。"阿森补充。
莫云泽长叹一口气,"费雨桥这次要好好当回孝子了。"
"恐怕不行了。"阿森摇摇头,"刚才接到的电话,费雨桥在两个小时前从裕山返回的途中遭遇车祸,现在还在医院抢救,生死不明。"
莫云泽眯起眼睛,"车祸?这么巧?"
"具体情况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据说很严重,因为身子卡在驾驶室,为了争取抢救时间医生现场锯了他一条腿。"
见莫云泽沉默,阿森问:"您怎么看?"
莫云泽朝按摩师挥挥手,示意她退下。他又闭上眼睛,疲惫地靠着沙发靠背叹了口气,却答非所问:"四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比前两天的状况还要好,医生跟她说话已经有反应了。"
"如果她醒来,什么都别告诉她。"
"是。"阿森点点头,又颇有几分疑惑,"为什么您没有把那件事的真相告诉陈德忠呢?他现在都死了,您不觉得遗憾吗?"
"就是知道他要死了,我才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
莫云泽睁开眼睛,转过脸,目光飘飘忽忽,透过落地窗看向院子围墙下摇曳的竹子,"人死如灯灭,可是我始终相信人的精神和意念是不死的,即便**化为灰烬,灵魂消亡,精神的力量却可以穿透宇宙永恒存在。这个世界已经这么残酷,让这个可怜的老人对这人世间留点点念想,心满意足地死去,有什么不好呢?"
阿森微微颔首,不吭声了,深为动容的样子。
莫云泽又说:"所以我相信四月一定可以醒来,因为我在心里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可以感应得到,哪怕我已经死了,只要精神不灭......"
阿森接过话,"爱就不死。"
莫云泽倒笑了,侧脸看着他,"你进步很快。"
"在莫先生身边做事,受益匪浅,每一天都学到很多东西。"
"那你说说,你最大的受益是什么?"
阿森想了想,腼腆地一笑,"学会了爱。"
"然后呢?"
"懂得了爱,还有......勇敢地去承担爱。"阿森仰慕地看着莫云泽,"莫先生,您是我的偶像,是您让我觉得即便生活再绝望,只要心里有爱,就会有希望。"
莫云泽沉吟片刻,瞥了眼他,"我再给你加薪,阿森。"
阿森哈哈大笑......
费雨桥从CTU转入VIP病房的第二天,莫云泽前往医院探视,很低调,一个人去的。病房内的费雨桥显得很安静,虽然全身裹满纱布,但人是死不了了,除非他想死。事实上,他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样子,倒跟死去并无不同。截去一条腿,捡回一条命,费雨桥并未觉得庆幸,他宁愿死去。从清醒到现在已经有几天了,公司的几个高层频频来医院,他自己是活过来了,公司却没办法再起死回生。上午资管经理都来汇报过,告诉他昨日收盘的最新数据,百分之五十四的股权已被Y&H基金收购,这意味着费雨桥对刚刚合并的融臣·盛图已经失去控股权,新的董事会即将召开,公司将被Y&H基金整体接管。听到这个消息,费雨桥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但是见到莫云泽,他反倒释然了,嘴角抽动了下,竟然挤出了一丝笑容,"你终于肯露面了,你等这天一定等了很久吧?"
莫云泽隔着一米的距离站着,背着手,不仅戴了口罩还戴了墨镜,所以看不出他脸上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冷得好似渗了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低估了你,莫少,看来你的确比我聪明,德叔没看错你。"
"承蒙夸奖。"
"不,不是夸奖,我一直在猜测Y&H基金的操控人是谁,做了很多调查,就是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你,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莫云泽纹丝不动,没有应答。
"怎么,还不承认?"费雨桥浑身上下缠满纱布,其实也动弹不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笔基金,是你自己创立的,还是你继承的,但你能将自己隐藏这么深这么久,可见你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我最佩服的也就是你这点。"
"愿赌服输。"莫云泽就四个字。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背着手站得笔直,"费雨桥,自作孽,不可活,你对融臣·盛图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没什么好说的,愿赌服输嘛,我刚才都说了,我输得心服口服。但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什么,我只对不起四月,我想见她。"
"你没资格提起她。"
"莫少!她毕竟曾是我的妻子,我们做了三年的夫妻,那件事确实是意外,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只是想见见她,想当面跟她道歉。"
"如果我不答应呢?"
费雨桥唇畔勾起微笑,"我在昨天发给你的短信里都说了,在此我不重复。你既然能赢了我,想必对我也有几分了解,我不是闲得无聊拿这事来吓唬你。当然,你肯定是巴不得我死,所以我也立好了遗嘱,我死后,律师会依法律程序将遗嘱交给四月过目,我想,不管你到时候准备什么托词来应付四月,她不会对这件事没有介意。"
莫云泽凝视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费雨桥莞尔一笑,"她会恨你。"
"你就这么自信?"
"当然,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醒来后应该已经跟你求过情吧,她求你放过我,不为难我。一是因为她天性善良,二是因为她心里多少对我也是有愧的,如果不是她做掉那个孩子,那件事情也不会发生,孩子是无辜的!而且莫少,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难道你还担心我会对你构成威胁?那你应该直接把我撞死才对,我不知道是我命太好还是你手下留情,莫少,就这点你最不厚道,你让我没了腿,从此生不如死,所以你并不比我仁慈多少。"
"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不是我干的。"
"你不用否认,反正我也不打算找你去寻仇,我这个样子连死都不能痛快地去死,如何还能找你寻仇,你大可放心。"
"确实不是我干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大约只有你们这种人才做得出来,我莫云泽要收拾一个人会光明正大地收拾,你只能怨你得罪的人太多,作的孽太多,想你死的人更多,但你不能推到我的头上。"
费雨桥的眼中渗出悲凉,"难道你不想我死?"
"当然想你死。"
"那你想让我怎么死呢?"
"真要我说的话,我很希望你能从融臣大厦的顶层跳下去,就跟你父亲当年一样。不过就算你从融臣大厦跳下去,那还是跟你父亲有不一样的地方,你父亲当年是遭人算计走投无路被债主逼死的,就我的了解令尊本身是个很善良厚道的人,而你真不像是你父亲的儿子,以你犯下的罪孽,你死十次都不足惜。你现在捡回一条命应该感谢上苍仁慈,所以我也打算放你一马,因为你现在生不如死,我说的对吧?"
费雨桥大约因为疼痛,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示出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了,"德叔说过,什么样的父亲就会有个什么样的儿子,你能赢我无非是你身上留着德叔的血,你继承了他全部的智慧,而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养子,他再怎么教我,我也比不上你,这点我只能认命。至于家父,不是我不像他,而是我被逼得不像他了,若不是你们莫家当年在背后算计,我没有家破人亡,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所以你根本没资格在这里教训我。哪怕你不姓莫,你仍然代表的是莫家。"
"谁说我代表莫家?我跟他们已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我的父亲,也不是陈德忠,我们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费雨桥的唇畔漾出恍惚的笑意,"你真是很谨慎的一个人,都到这分上了还不承认,他都死了,你也不认他,何苦呢?虽然我被德叔利用至今,但我还是感激他的,毕竟他养育了我这么多年,也因此我很同情他,很不容易的一个老人,你认了他又没有人说你什么,你现在也不受莫家的牵制,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莫云泽反击,"我还有你绝吗?"
"是是,我是坏事做绝,既然做不了十全十美的好人,做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未尝不可,没有我这样的坏人,怎么能让你有机会做好人呢?哈哈哈......"费雨桥大笑,结果一笑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瞬时疼得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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