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璟淡然疏离的眸子锁在她脸上,道:“本王不喜。”这人性格变得酷冷,言语上竟也变得如此霸道,美眸微微眨了眨,凌曦笑着道:“好吧,那我就不那么称呼她了。”不记得她的他,竟一如既往地维护着上一世的她。
这样的他,更让她心生歉疚。
默然片刻,少璟视线由凌曦身上收回,转身望向窗外,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由想出手杀她,到把跟他多年的小银鼠送她,再到此刻,对她自称上的变化,少璟甚感奇怪,但这种奇怪之感,并无不适之处。
就在这时,凌曦轻缓而柔和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我若说实话,你信么?”她本就是废后,然,他是否相信,她此刻尚未可知。
“你未说,我又如何相信?”
少璟单手负于身后,微微收紧,就是这么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凌曦看在了眼里。
她心微微一颤,道:“我就是楚帝五年前废弃的皇后,名叫聂凌曦!”凌曦说得很慢,语气也很轻浅,她好似在期待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期待。
不过,她的一双美眸,始终没有从少璟负在身后的手上挪开。
他的手比之刚才,又收紧了一分。
她没看错,绝没有看错,因为他手背上的青筋,触目可见。
他生气了么?
生气她刚才说得话么?
眸中染上一抹黯然,凌曦再次语声轻缓道:“我没有骗你,我就是聂凌曦。”
“她在五年前就死了,你如此说,到底有何用意?”少璟缓缓转过身,目中神光,依旧淡漠疏离,凌曦唇角牵起抹苦笑,回他,“我能有什么用意?对你说这些,我任何用意都没有,你放心便是。”
她怎么可能是那女子?
冷宫中,他从那女人口中得知的事实,是他亲自抱着当年痴爱女子的尸身,回到朝国的。
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可她没理由骗他,少璟浓黑如墨般的眉宇,渐渐皱在一起。
“我以前很喜欢你,而我一夕间墨发变白,也是因你之故?”凌曦没料到少璟会突然间问她这话,她想点头说是,却又觉得她不配,少璟见她迟疑,岔开话题道:“你无需回答我,因为我目前一点有关你的记忆都没有。”说着,他话语微顿,方才接着道:“既不喜欢寒,就无需在这深宫中逗留。”
随着语落,他人已消失不见。
“璟,你可知道?对这皇宫,我深恶痛绝,但为了家人,为了我自己,我必须找出五年前满门被斩的真相,对不起,我不能听你的话,现在就离开皇宫。”望向窗外清冷的月色,凌曦无声低语道。
“小姐,璟王走了啊?”
红玉走近内殿,见只有凌曦一人在窗前站着,不由问了句。
“嗯。”凌曦轻点头,“我这没事,你去睡吧。”
“我不累。”红玉身形未动,咬了咬唇,道:“小姐,你有心事?”
“别多想,我能有什么心事。”凌曦倚窗而立,出口之语,尤为浅淡。
红玉垂眸想了想,抬起头,嗫嚅道:“小姐,你喜欢璟王是不是?而且你们很久以前就认识,对吗?”若不认识,小姐就不会在墨雨轩第一次见到璟王,会情绪失控;若不喜欢,小姐就不会在璟王|刚离去,黯然神伤,红玉心里如是想到。
喜欢璟?她喜欢他么?凌曦扪心自问,璟是那么好的一个男儿,上一世,她却没能喜欢上他,一颗心全放在了渣男身上,呵呵,指腹为婚,从一而终,或许就是这么个迂腐思想,致使她喜欢上渣男,错过了与璟之间的姻缘,更令聂府一含冤被斩杀午门。
如今,她不再是那迂腐的古代大小姐,可喜欢璟?
凌曦在心里一遍遍的问着自己,问自己现在是否喜欢上了璟。
见到他,她的心是欢喜的,否则,今日也不会到梨园散步,想要在那里偶遇他。
难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以前的她,好像对渣男没有生出过这种奇妙之感,那时,她仅是把渣男当做夫君,当做她的天那般敬重。
傻瓜,一直以来,她都只把璟视作亲人般对待,重入异世,见到他的她,亦没发觉对璟的感情,仅仅觉得她对璟是歉疚的、是怜惜的,“红玉,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自个的心!”红玉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向凌曦。
心道:小姐为什么要谢谢她?她没说什么话呀,红玉不解道:“小姐,你为什么要谢我?我刚刚没说什么呀。”
“傻丫头,”凌曦转向红玉,笑了笑,道:“你刚不是问我是否喜欢璟王,还问我是不是以前就和他相识?”
红玉委屈道:“我是有问过小姐这两句话,可小姐并没有回答我。”
“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他,”说着,凌曦幽幽叹口气,眸色有些怅然道:“可惜的是,他现在不认识我。”
“小姐,你是红玉见过的最美、最聪明、最厉害的女子,璟王现在不认识,以后定会和你相熟,喜欢上你的。”红玉眼睛眨了眨,捂住嘴,笑着道:“还有哦,小姐,红玉觉得你好勇敢!迄今为止,我还没听到过哪个女子,亲口说出喜欢一个男子的话。”
凌曦被她的话逗得,脸色恢复常态,嗔道:“瞧把你乐呵的,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否则,他是不会知道你喜欢他的。”红玉放下手,俏皮一笑,道:“那小姐刚才有对璟王说喜欢他的话么?”
身子一怔,凌曦喃喃道:“我想说,也得他愿意听啊。”实则,她也是方才才明白自个的心,又如何在璟身影飘出窗外时,对他说出喜欢二字。
夜色寂寂,月华清幽而辛凉。
宫外
吏部尚书府,此刻在幽冷的银辉笼罩中,显得尤为诡异寂寥。
“老爷……,不要……不要啊……,妾……妾什么都不知道,妾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孟氏连连后退,惊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老爷……,妾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啊!”荒野,孟氏眼前是一大片荒野,此刻,在这荒野中,仅有她和她的亡夫,而她的亡夫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浑身血淋淋的逼近她,一双虎目中迸出的神光,宛若利剑一般直刺向她的面门。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您定是又做噩梦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流珠,你快去主院通禀老爷和夫人,就说老夫人中了梦魇,神情痛苦,怎么也唤不醒。”
“是,紫若姐姐,奴婢这就去。”
从两个丫头的对话中,不难听出她们说得老夫人,是指吏部尚书的老母,而吏部尚书其人,姓韩,名平之,不仅是个大孝子,而且是当朝新贵,更是甚得君心。因此,别看他官职不如穆丞相高,但近年来在朝中的建树,却并不比穆丞相少。
再者,往深处说,韩平之年岁刚二十出头,现已做到吏部尚书一职,再过个几年,穆丞相会不会被他取而代之,也尚未可知。
更别说他还有个在宫里做楚帝嫔妃的胞妹。
然而,如此仕途大好的年轻才俊,却拥有着一颗卑鄙而恶毒的灵魂。
主院中,韩平之揽着夫人睡得正香,被外间守夜的丫头唤醒,得知自个老母身处梦魇,醒转不过来,急忙穿戴好,安抚夫人不用起身跟着同去,便匆忙步出屋,跟在传话丫头流珠身后,前往自个老母住的翠鸣居。
有些事,他不能让夫人知道,一丁半点也不能让其知道。
否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你们都退下吧,我在这唤老妇人醒来。”
到了翠鸣居,韩平之一进入孟氏屋里,便挥退伺候在孟氏chuang前的丫头紫若。
“是。”
紫若屈膝应声,退到屋门口,然后拽着流珠至院里候着。
“娘,你醒醒,没事的,有孩儿在你身边呢!”韩平之在孟氏chuang头坐下,握住老母的手,轻声唤道。
“老爷……老爷……,妾真得什么都不知道……,求你别再找妾了,妾放心不下明儿兄妹啊……”孟氏眼睛闭阖,浑浊的泪水,自她眼角滴滴滑落着,她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到今日,她依旧处于云里雾里。
看到孟氏脸上恐惧而悲痛的神情,韩平之心口似被刀搅一般难受。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得,与其他人无任何关系,该夜夜恐惧做恶梦的人,是他,是他啊!
可是,没有人找他算账。
“娘,没事的,有孩儿在你身边呢!”敛回思绪,韩平之再次唤孟氏,就见孟氏闭阖在一起的双目,突然间睁开,随之,人霍然坐起身,“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她眼中神光,尽显迷茫。
韩平之脸上表情柔和,笑了笑,道:“娘,我是平之,是你的平之啊。”
“平之?我的儿子平之……”孟氏自语念叨数遍,倏地,整个人身子一颤,“平之,你爹他……他来了,他来找姨娘了,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逼视着姨娘,你爹身上好多血,真得,他身上好多血……”慢慢的,孟氏眼里的光芒变得清明,可她的身子却依旧颤抖不已。
“娘,没事的,那只是梦,不是真得,你别害怕,有孩儿在这陪着你呢!”韩平之的手被孟氏紧紧抓着,因内心恐惧害怕,她不由手上多用了些力道,以致指尖掐的韩平治的手一阵吃痛,忍住这隐隐痛感,韩平之脸上表情依旧柔和,劝孟氏不要多想。
“明儿,娘想不明白,娘这些年来,真得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咱们娘仨与府中所有人一样,被关在大牢,等候……等候……”说到这,孟氏嘴里的话一顿,若有所思地望着韩平之好大一会功夫,才接着道:“可终了,却只有姨娘和你,还有湘儿……”听孟氏欲提起往事,韩平之脸色瞬间一变,道:“娘,以前的事还提起作甚?再有,娘若不是糊涂,就别再唤错孩儿和妹妹的名了。”
说着,韩平之从孟氏手中抽出手,拿过软枕放其背后,安置孟氏躺好,这才接着道:“妹妹现在可是皇上的人,如果娘在府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牵累到妹妹,那可如何是好?”老母疼爱胞妹得紧,希望他这样一说,能使得老母别再提那些往事,韩平之垂眸想到。
谁知,孟氏在他语落后,眼里竟又流出浑浊的泪水。
“娘,你这是怎么了?孩儿没说什么重话呀!”韩平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来,“娘,你有话就给孩儿说,别这么伤心成不?”
孟氏脸上满是悲痛之色,“你妹妹为什么要进宫?她不知道……不知道……”韩平之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孟氏张口闭口就提那些往事,提那些他一辈子都不想忆起的往事,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他顿住脚步,面相孟氏道:“能得圣上喜欢,是云国每个女子的梦想,妹妹有幸进宫,是她的福气,娘和孩儿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不是么?”
“你是不是打小就觉得姨娘身份低jian,所以现在才如此唤姨娘?”她是妾室,子女唤她姨娘才对,可自打五年前那场劫难过后,两个孩子都改口唤她娘,并且将祖姓也改了,到底为何要这样,她始终没想明白,问两孩子,他们也不说,孟氏感到她真得愧对亡夫,愧对当年对她好的老夫人!
“孩儿从没有那样的想法。”韩平之目光微闪,回孟氏道。
他是庶子,且姨娘是府中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后来被老夫人抬举,做了父亲的贵妾。
生母身份如此卑微,他心里如何能舒服?
怨过,恨过。
是的,他怨过自己的出身,恨过生母不似当家主母一样,是官宦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
因此,打懂事后,他不仅努力好学,更是寻着一切机会在父亲面前表现自个,得来的却依旧是父亲的不器重。
既然有机会翻身,他为何不把握住?
后悔么?为当年的举动后悔么?
不,他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那般做!
良久,孟氏眼里泪水止住,她眸色变得决绝,道:“有朝一日,让我知晓当年咱们府上遭的劫难,与你有关的话,姨娘定……定饶不了你!”她是不识得几个大字,更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后宅妇人没错,但她不傻,该明晓的事理,她还是知道些的。韩平之心猛地一突,面上表情却尤为镇定,“娘定是多想了,以孩儿的本事,有那么大的能耐吗?”说着,他走近孟氏chuang前落座,又道:“夜还长着呢,娘躺着再睡会,孩儿就坐在这陪你。”
“你回主院去睡吧,我这有紫若和流珠两个丫头伺候就好。”孟氏眸眼低垂,幽幽叹了口气,摆手着韩平之回他自个院里去休息,见韩平之坐在chuang边不动,她接着道:“姨娘真得没事,你去休息吧!”说完,她转头到chuang内侧,不再看韩平之。
孩子大了,心思也随之变得深沉,不是她这个姨娘能看得透的。
“老爷,妾想去陪你,可妾放不下俩孩子啊!”无声低语一句,孟氏眼里涌出的泪水滑落的更甚。
韩平之起身,注视着孟氏静静地看了一会,隐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转身步出屋门,看到紫若、流珠两个在院里恭谨侍立着,上前吩咐道:“进屋伺候老夫人去吧!”
“是,老爷。”
望着紫若、流珠两个丫头进了屋,韩平之拂了拂衣袖,这才走出翠鸣居,回主院而去。
“娘她没事吧。”
韩平之回到主院,步入屋内听到夫人胡氏的问话,摇摇头道:“没事,就是白日里思虑过多,晚间才会陷入梦魇,这会子人已经醒了过来,有紫若和流珠两个丫头在旁伺候着呢!”说完,他躺倒了chuang上。
胡氏本还想与其再多说几句,没成想韩平之双目闭阖,已然酣睡。
眉头微微皱了皱,胡氏到嘴边的话只好咽回喉中,随之侧身躺在了韩平之身旁。
成亲两载,胡氏觉得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总感觉对方说话行事,有着那么一点虚晃。
可要细究,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心下叹口气,胡氏不再费神乱想,因为就算她想破脑袋,进而得知自个要的答案,于现在已作人妇的她来说,半点作用也起不上。
新的一天,阳光明媚,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韩平之心情很好,下了早朝,便带着随从向城外的玉罗山进发。
山清水秀,暖阳照耀,一切显得是那么的美好。
“你们去一旁候着,我在这山顶坐上片刻。”登至山顶,韩平之挥退跟在身后的随从,掀起袍摆,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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