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暗暗发笑,这香墨果然伶俐,一张嘴,风云不起便把萧贵妃先才无视我问话的那一仇给报了。
宫中规矩,只有皇上,太后,皇后有随时召见的权利,她这样说,无疑是暗示萧贵妃就算是母凭子贵,也终究只是贵妃,对皇后也该知仪。
我赞许的对她点点头,香墨笑着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萧贵妃明显身子一僵,极力忍着怒火,隔了良久才转过身,并不直视我,眸光阴郁的看着别处,微微福了福身,“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看她躬身退下,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多日积郁下来的怨气,总算是报了,心里好不惬意,连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香墨带着宫人远远的跟着,我一个人在宫墙之间雀跃着,欢喜着,像个孩子,原来,这就是复仇的快感,痛快。
如果我以后会迷上这种快感,那也是被逼的。
就像夏侯君曜说的,在宫里如果你太软弱就会被欺负,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一直在暗示我坚强的还击,不要隐忍。
那天,易子昭没有去中宫。
去召的宫人回说,他在太后娘娘宫中进乐,不得空。
是他不想来,还是太后娘娘意欲给我些暗示,我不知道,怔怔的坐在妆镜前发呆,月洞窗外明月高挂,没有盈月,也不亏,我可以暂时不用去想侍药的事,手指的伤处也不再痛了,缠着白色纱布。
碧月站在身后为我梳头,她脸上的伤也好了,对我说话时比先才更多了几分尊敬与小心,碧玉梳轻轻划过我乌黑发丝,她赞道:“娘娘的头发是奴婢见过最漂亮的头发,又黑又亮,如瀑布一般。”
我收回思绪,勉强笑了笑,“碧月,你在宫中几年了。”
“有些年了。”她答,用一条丝带将梳好的头发束起来。
“那…你可知道易子昭为何不姓韦,他为何甘愿在宫中当一个笛子手也不愿做官,以他的才华,大可以为官哪,再加上太后势力?”我问,缓缓从妆镜前立起身,长长的发丝在后背划过漂亮的弧度。
易子昭,原来,是“易”。
……
我说过,碧月是我养在身边的一只狼,她能为我所用,是因为她会丝毫不差的提供给我最准确的信息,太后想让我知道什么,她就会说什么,若不想让我知道,她就不会说,通过此,我可以最准确的知道太后娘娘的心思,从而不引火上身。
这一次,碧月稍有迟疑,“因为易公子的姐姐,前明德皇后——韦媡,易公子与姐姐的感情非常好,明德皇后薨后,他就易了姓氏,入宫做了笛子手。”
我略一怔,眸光定在云母屏风上,原来,是“易”。
翌日,我早早起来,去长生殿向太后请安。
韦太后高坐殿上,看到我,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听说皇后娘娘近日忙着习舞,皇上特许了,不来请安也可以的,又何必来回跑,哀家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若想皇后了了,抽空会去中宫看望皇后的。”
她话中讽刺意味十足,我俯身在殿下,惶恐的道:“是臣妾不是,近日一直没来请安,还望母后宽恕。”
太后眸中露出满意之色,笑着道:“平身罢,快过来坐。”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我谢了恩,在她身旁坐下。
“昨日子昭那孩子倔脾气上来了,多有得罪,还请皇后看在哀家的份上不要见怪,你可能也听说了,哀家这个侄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太后摇头叹气,十分苦恼。
我淡淡微笑,好个精明的太后,知道我今日来所为何事,提前堵了我的嘴,让我说不出话来。
“母后说哪里话,臣妾怎么会怪,谢还来不及呢,母后有这么个多才多艺的侄子,又肯屈尊在宫里教臣妾舞艺,昨天之事是臣妾鲁莽了,不知道易公子在母后这里伺候。”我笑着道,连眸子里都映着笑,但指尖却越来越凉。
太后娘娘的眸光太过凌厉,仿佛隔着皮肉就能将我内心看穿,但是此刻,我不能低头,不能躲避,只能迎刃而上,笑着与她对视。
片刻,太后终于转了眸光,笑着道:“国事忧心,也只有他才能博哀家一笑。”
我垂眸微笑,扬手招来宫人,“碧月,将昨日备好的千年紫燕拿过来。”
“臣妾听说母后近日为国事忧心,微有小恙,特地带了些紫燕来给母后补补身子。”我在旁说道。
碧月上前,将一盒珍贵的紫燕棒在头顶,让太后过目。
韦太后笑着看过礼物,再看我时,目光中明显多了份满意,拉着我的手,笑着道:“还是儿媳妇帖心,说什么为国事忧心,说起来,这些都是曜儿的事,哀家插不得手,只是跟着瞎操心罢了。”
太后矢口解释为国事忧心一事,我心内一惊,知道刚刚说错话了,忙转言道:“是呀,我们女人家也不过是跟着瞎操心罢了。”
太后看我一眼,笑着高深漠测,“皇后,你也看到了,皇上后宫嫔妃诛多,前几任皇后身子不好,操牢不了几年就去了,你若能将这后宫打理好了,减轻了皇上的负担,即便是不生下子嗣也是大功一件,后位也可稳坐。”
她突然跟我提到后位,挑明了她知道皇上没有碰我一事,我有些慌乱,弄不清她言下之意是什么?紧张得手心冷汗涔涔,尴尬的笑道:“臣妾不济,没有多少学问,怕是打理后宫一事还有些欠缺,还请母后多加指点才是。”
“哀家近日看你行事作风,很是满意,比前几任皇后强多了。”她直言称赞,话里若有深意,我低着头,不敢往深处想。
这——怕不是好兆头。
她紧紧盯着我,要我给她答案,我缓缓垂眸,小声的道:“谢母后夸奖。”
我不能答应她。
她脸上笑容焉然沉寂,收回目光,“哀家是不求你什么?但也帮不了你什么,皇帝性子倔强难驯,能不能诞下小皇子全看你的本事,你也知道,三年之后若还不能诞下小皇子……”
说到此,她便停住不再往下说,而我已经全然明白了。
她是在威胁我,我只装作听不懂,黯然哀伤的道:“母后……臣妾以后还得仰仗母后……”
“哀家累了,你退下罢。”她冷冷的打断我的话,扶着宫人慢慢起身,进了内阁。
我尴尬的站在那里,惶惶唤道:“母后……”
……
从长生殿里出来,我便一语不发,碧月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不敢开口。
我冷冷的看她一眼,“想说什么?”
“娘娘,刚刚太后言下之意……”她迟疑的道。
我猝然停下脚步,看着她道:“怎么?你懂得太后的言下之意?”
我目光凌厉而冰冷,她话到嘴边,却不敢再说,颤抖的道:“奴婢不知,只是好奇。”
脸上慢慢浮现笑容,眸光不再冰冷,我慢慢往前走去,漫不经心的道:“太后娘娘好像很疼易公子,语气里充满了溺爱。”
“是呀,太后没有孩子,一直将易公子视为亲生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太后娘娘眼里,易公子与皇上没什么差别……”
说到后来,她仿佛也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又加上一句,“太后娘娘一样疼爱,就像从小疼皇上一样。”
我微笑不语,目光淡淡的看向前方。
刚刚转过宫墙,便见陈仲带着几个人,连同一顶四人肩舆,匆匆从前跑过来,躬身回道:“娘娘,易公子在宫里久候多时,请娘娘上轿罢,走得快些。”
听到他在宫里等我,我也有些意外,刚要上轿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轻笑道:“让他等着罢!今天天气不错,本宫还想到御花园里走走。”
我为何要匆匆去见他,不是应该他随时听命吗?
陈仲怔愣了,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一面是太后宠溺如嫡出的亲侄子,一面是刚刚将自己提拨上总管位置的皇后娘娘,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愣的站在那里,看我渐渐走远。
淡淡瞟了一眼身后那人,我唇角绽出一抹笑来,将他提为总管也有几天了,但还一直没有试探过,这人虽是聪明谨慎,但终究不知根知底,轻易用不得,在跟易子昭较量的同时,也不防试试他是否忠心?是否知恩图报?
他不敢多言,站了一会,便另人抬着肩舆默默跟在我身后。
我缓缓走着,今日出来,特地多加了一件紫貂披风,走在路上,倒也不觉冷,只是有些冷清,不时从身边穿行而过的宫人,看到皇后鸾架,连大气都不敢喘,躬身站在一旁,等我过去后便又匆匆离去,碧月与陈仲也都不说话。
一时间,静了许多,让我有些不能适应,仿佛我的内心已经习惯了忙碌与缤纷的争斗。
只是……有些空虚,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郁诚越有没有遵守诺言,好好待她,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将她带在身边,再不分开。
故人相逢
远远的,看到一顶宫舆缓缓走过来,辇车上高擎诚王府字样。
我的心跳露掉了一拍,猝然转过身去往回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停车。”我听到他浑厚而有力的声音。
以为已经将他忘了,但是却记得这么深,入宫前夜,他与红泪在后花园中私会,留给我的只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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