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尔汗部落起源于什么时候?
刑术向托尔烈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托尔烈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将刑术、连九棋和马菲带到营地旁边的临时马场,从自己那匹马的马鞍下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托尔烈翻开那个笔记本:“我当初潜心学习中国话,学习汉语,也就是想搞明白部落的历史,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文字,但部落中却留下来很多奇怪的传说和怪异的信仰,因此我想搞明白。”
刑术问:“你查到了什么?”
“我详细研究了华夏历史,黄帝战胜炎帝,又联盟战胜了蚩尤,最终形成了华夏,当时在华夏以北,还有很多游牧部落,这些部落没有华族那么统一,几乎是一盘散沙,直到中国的战国时期,这些部落基本上都被赶到了沙漠边缘。”托尔烈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的记录其实都很简单,那些简单的总结后面都加有备注,上面写着这一段话,他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最终这些游牧部落形成了三个较大的民族……”
连九棋接过托尔烈的话:“月氏、东胡以及匈奴。”
托尔烈点头:“对,后来秦统一天下,但没过多久,中国第一个皇朝的内战开始,匈奴就趁着这个时候打回来了,紧接着汉朝建立,常年对匈奴的战争和计谋,让匈奴分为了南北两个大型部落……”
刑术摇头:“这些我们都知道,说重点吧。”
托尔烈看着刑术:“其实乌拉尔汗部落中有很多唐朝留下来的物件,封冥刀只是其中之一,有一批在十来年前,被我父亲掩埋了,当时我还很年轻,可以说还是个孩子,亲眼看到他们在湖边挖了一个大坑,然后饮水到其中,再用泥土覆盖,加上部落中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中,有古契丹文,所以,我认为,乌拉尔汗部落应该是契丹的一个分支,而且是最早从契丹中分裂出去的一个分支。”
连九棋摇头:“为什么这么认为?”
托尔烈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两行字:“你看,左边这一行是契丹文,右边是我按照记忆在部落某些牛皮上模仿画出来的另外一种契丹文,我后来查过,部落的这种应该是古契丹文,你们应该知道,后来的契丹文都是参照汉语所创制的文字,但古契丹文更接近最早的象形文字,可以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副小画,相当复杂……”
托尔烈曾经在妻子的帮助下,找到蒙古国某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在教授的指导下,他才发现古契丹文最神奇的地方在于,有时候往往一个复杂的字,里边却蕴含了一句话,甚至是一件事。
托尔烈又道:“辽国还因为古契丹文和后来的契丹文起了冲突,当时主张使用古契丹文的是耶律阿保机的次子耶律德光,而他的哥哥耶律倍则认同父亲耶律阿保机的做法,那就是依照汉字来创制新的契丹文,因此两兄弟产生了很大的冲突。”
“等等!你刚才说主张使用新契丹文的是耶律倍?”刑术立即问,看到托尔烈点头之后,他又看向马菲,“铸铁仙出现并在渤海国修建天地府的那个年代,应该是晚于这个时期吧?”
马菲回忆了一下:“对,肯定是晚于这个时期。”
连九棋看着刑术看模样,立即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我从天地府开始,可能就被里边那些壁画和光影留下来的故事误导了。”刑术拿过托尔烈的笔记本翻阅着,仔细看着,不时摇头,看了至少半个多小时,终于合上笔记本道,“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耶律倍其实和铸铁仙是一个人。”
马菲道:“这个我们知道呀,在天地府中你不是就查出来了吗?”
“不不不!”刑术摇头,“我在天地府中得到的线索是,渤海国出现了一个自称为铸铁仙的道士,这个人有可能是来自唐朝的,渤海国灭国之后,他诱使耶律倍来到了天地府,杀死耶律倍,取而代之。”
马菲道:“对呀,当时得到的线索不就是这样吗?”
刑术道:“我们也许错了,我觉得,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铸铁仙。”
连九棋问:“什么意思?”
“铸铁仙就是耶律倍,耶律倍就是铸铁仙,耶律倍在前,铸铁仙在后。”刑术皱眉道,“否则的话不合理呀,你想想,我们查到的大部分线索,都与契丹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铸铁仙本身不是契丹人,他就算有皇子的身份,也不会将自己所创造的东西都烙上契丹的标志吧?再者,在史书中都可以查到,耶律倍是一个汉化程度很深,用现在的话来说,基本上就属于一个崇洋媚外的人,他甚至主张全盘汉化契丹,不过当时的皇后述律平却想维护传统,在这个大背景下,耶律倍才放弃了皇位。”
连九棋思考着:“你是说,像耶律倍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了皇位?也许他是有其他的想法?有其他的梦想?”
刑术点头:“我这个全都只是猜测,按照现有的零碎线索猜测出来的,至于对不对,就看之后我们还会得到什么线索了,托尔烈大哥,你是不是查清楚了你们部落的具体起源时间?”
托尔烈点头,随即又摇头:“不算吧,就像你一样,我只能猜测到,部落应该是起源于契丹,但却是在辽国建立之前分裂出去的,因为这里没有留下任何与辽国有关的东西。”
托尔烈正说着的时候,看到马菲、刑术和连九棋的目光都看向他身后,他立即转身,看着自己的父亲卢尔烈就站在那。
卢尔烈看着托尔烈,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带上他们,跟我来。”
当刑术几人跟着卢尔烈进了他的大帐之后,卢尔烈驻足站定,转身对托尔烈道:“他们明天一早就得出发。”
托尔烈忙道:“父亲,他们的伤还没有痊愈。”
卢尔烈冷冷道:“明天开始,接下去的五天内,是金雕部落每年的狩猎期,他们的战士会离开部落,几乎是倾巢而出,留下来的几乎是老弱妇孺,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再靠近金雕部落。”
“可是……”托尔烈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刑术他们,又对卢尔烈道,“您也知道,金雕部落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老弱妇孺,就连他们刚生完孩子的女人,都可以拿起武器与敌人一战!”
卢尔烈怒道:“那我问你,你是愿意让他们面对金雕部落的战士,还是妇孺?”
托尔烈不语,只是转身对刑术等人复述了一遍父亲的话。
刑术三人听完,互相对视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
托尔烈道:“我知道你们很为难,但是有一点是不能改变的,那就是你们必须去金雕部落,你们已经做出选择了,现在就连你们想反悔进入雪暴都不可能了,传统就是传统……”
马菲咬牙恨恨地说:“什么鬼传统!无非就是打着传统的幌子让外族人帮你们把东西抢回来!自己没能力,没实力,却要硬逼着其他人去,难怪这么落后,愚昧!”
托尔烈无法反驳马菲的话,卢尔烈看到马菲那副表情,立即问:“她说什么?”
托尔烈立即道:“没什么,只是担心而已。”
“哼——”卢尔烈冷哼一声,转身落座,“我看他们是怕了吧,想反悔,想逃跑!”
托尔烈立即道:“不,父亲,您放心,不会的。”
“父亲?”卢尔烈昂头看着托尔烈,“你没资格这么称呼我,我没有你这个外族儿子!你告诉他们,明天如果不去的话,他们都得死!”
卢尔烈点头:“他们会去的,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你可以让狼首部的战士送他们到金雕部落的领地外围。”
卢尔烈冷冷道:“那是当然,如果他们想跑,狼首部的战士一定会让他们身首异处!”
当众人回到帐篷,听完托尔烈所转达的那番话之后,马菲猛地站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被刑术一把抓住手腕:“冷静点,我们不可能硬碰硬,那和找死差不多,而且,你这样做,会让托尔烈大哥很为难的。”
马菲气得说不出话来,又一屁股坐下,好半天才道:“去也死,不去也死,不去至少我们可以死在一起!还不如拼了!”
刑术安慰马菲:“别这样,去不一定会死,我们这次不是去抢封冥刀,而是去偷。”
马菲看着刑术:“如果那么好偷出来,这个部落的人早就成功了!”
刑术也有些着急了:“马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冷静点。”
马菲闭眼冷静了一会儿,但依然还是无法平息情绪,又起身道:“我出去一下,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只是出去走走。”
马菲离开,刑术也没有再制止,只是微叹了一口气。
坐在一旁的连九棋低声道:“刑术,这个女孩儿其实是担心你,你应该明白吧?”
刑术看了一眼连九棋,默默点头,他当然清楚了,他并不是傻子,从离开哈尔滨开始,直到现在,马菲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边,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对刑术的喜欢,刑术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因为害怕而无法去接受马菲的喜欢。
也许是父子的关系,连九棋看出了刑术的顾虑:“你在害怕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个女人关心你,担心你,这是用什么都换不来的。”
托尔烈也道:“我都能看出来马菲很在乎你,但是你为什么无动于衷,有个女人爱你,是最幸福的事,相信我,我比谁都清楚。”说完,托尔烈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谁都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自己那个美丽的妻子。
刑术沉默了许久,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咽会去了,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的马菲正绕着帐篷走着,一圈又一圈,慢慢踱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前一天她曾经看到有好几个乌拉尔汗的女人都绕着帐篷走。她很好奇,询问托尔烈才知道,她们那样做,是在乞求自己的男人,也就是几个狼首部的战士“远征”能够平安。
对乌拉尔汗部落的女人来说,那怕是男人离开部落去打猎,都是所谓的“远征”,因为意外随时都可能出现,特别是在这片土地之上——草原的平静表面下,藏着无数的危险。
在知道这个习俗的瞬间,马菲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女人的无助”,她帮不上刑术,就连冷静下来帮刑术想想对策她都办不到,因为她如今不管是做什么,哪怕是安稳睡着,梦中见到的也只有刑术。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男人产生那种感觉的?马菲很想知道,她以为只要找到那个时间点,就能找到自己的“动机”,从而简单明了地将这个“动机”彻底扼杀。
可惜她找不到,或者说,她要去寻找那个时间点的这个举动,就已经证明了她完全陷入了这段如今还是单相思的“恋情”当中。
远处那几个乌拉尔汗部落的女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绕着帐篷走的马菲,低声窃窃私语着什么。
在这里呆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连这些完全无法正常沟通的人都能看出我的心思,难道刑术感觉不出来吗?马菲这样想着,重新闭上眼绕着帐篷继续走着,她只能期盼明天刑术的“远征”能够平安顺利。
帐篷内,一直沉默的刑术终于开口道:“我……我其实根本就不懂这些,可能,我还需要锻炼和学习,我需要经验。”
刑术这番带着尴尬的话语,让连九棋和托尔烈都笑了起来。
连九棋道:“恋爱这回事,不是鉴定古董,不是当逐货师,不需要经验,只有那些花花公子,将感情当作是玩物的人,才会视恋爱经验为瑰宝,我和你……”
连九棋说到这的时候,一下停住了,刑术奇怪地看着他,但并不知道他原本想说的是“我和你妈”。
连九棋顿了顿,故意挤出另外一幅笑容:“我和我妻子当年恋爱的时候,也是非常的曲折,但无论什么都阻挡不了我们,那个时候我们的恋情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越反对我们越要在一起,度过那些难关,当我们在一起平静生活时,才发现其实当年面对的一切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如何维持一生的感情……呃,我可能偏题了。”
托尔烈对连九棋的话不是很理解:“如何维持?这不是个问题吧。”
连九棋只是简单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
托尔烈还是不明白,只得转向刑术道:“我建议你,应该主动一点。”
刑术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其实就是怕,我怕……我怕……”
刑术半天都没有说出来自己怕什么,与此同时,马菲也刚好走到帐篷口,听到里边人的对话,下意识停下脚步,站在那听着,手中不安地揉着刚扯下的几根野草。
连九棋直言道:“你是怕又遭遇失败,对吧?就像那时候你与贺晨雪一样。”
帐篷外的马菲听到这,差点没冲进去大喊道:“我和贺晨雪可不一样!”但是她忍住了,她现在最想听到的是刑术到底是如何看待的。
刑术呆呆地坐在那,眼前又浮现出了贺晨雪的模样,他甩了甩头,试图像驱散烟雾一样驱散贺晨雪的影子。
“她很好,但我也说不出来她到底哪儿好,但我很喜欢被她关心的那种感觉,不过,我不知道那是自私,还是我对她的喜欢。”刑术平静地说,“我有时候会很期盼她出现在我眼前,陪我在身边,但也怕,因为一件什么事,导致我们分开,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脑子里边很乱,装的事情太多。”
帐篷外的马菲心跳加快,听到刑术的话,笑容又浮现在了脸上。
可随后,连九棋却问了一句:“你刚才那番话里的那个‘她’,指的是谁?是贺晨雪还是马菲?”
连九棋这句话一出口,刑术和帐篷门口的马菲同时一愣。
马菲的笑容逐渐消失在了脸上,换成了满脸的紧张,而原本还坚定地认为自己说的是马菲的刑术,也突然间疑惑了,迟疑了半天都没有说出那个“她”到底是谁。
托尔烈不明所以地看着刑术和连九棋,搞不懂这对父子到底想说什么,想干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连九棋要一再叮嘱他,不要告诉刑术自己就是他父亲的事实。
就在刑术最终要开口的时候,连九棋却先一步道:“你心里怕的,其实并不是失去,而是你还没有彻底忘记贺晨雪,怎么说呢,作为一个长辈,同时也作为你师兄……”说到这,连九棋忍不住笑了,“我只能告诉你,你这样做并不是自私,而是你没有从那段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即便是你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你的单方面付出,但我也知道,贺晨雪不可能对你没有感情,这就是你最纠结的地方。”
帐篷外,站在门口的马菲双手慢慢垂下去,先前紧捏着的那些野草从掌心中滑落,随即,马菲转身离去,由走变成快走,又从快走变成了奔跑……
“不,马菲很好。”刑术笑了,“我其实很清楚,为什么会清楚呢?因为有时候感情是需要有对比的,对比之后,高下立判。”
连九棋笑着摇头:“高下立判……感情可以比较,但不要用这种太直白的语言来形容。”
刑术也笑了,托尔烈愣了下,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
但刑术不知道,马菲根本没有听到他最后这句话,也是最关键的一句话。
他更不知道,马菲其实等的就是这句他对感情最直白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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