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夫人长长一叹,前阵子女儿忽然变得乖巧听话,她还感慨终于不要再为这野丫头操心,谁知昨天晚宴归来就故态复萌。而她一整夜都担心自己曾让下人打了朔亲王妃,幸好小儿子为她解围,在父亲面前担下了把湘湘藏在宰相府的事。但这即便不怪庞夫人,将来若有什么往来,她自觉无法面对朔亲王妃。
庞峻昨晚在侍妾房里歇的,似乎是怪夫人治家不严,一早冷着脸就离家去,下人又通报说小姐不大好,眼瞧着诸事不顺,庞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容易缓过精神,便赶来看女儿,可浅悠却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沈先生在,你上蹿下跳地闹,现在她走了,你怎么还不能老实?”庞夫人见不得女儿这模样,且整夜没睡好心火重,早晨又看了丈夫的脸色,一时气急了,竟训斥道:“别人家生闺女,都是贴心孝敬的宝贝,只有你是我前世今生的冤家,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我也没那么多心烦的事。”
这话不论是真心还是气急了胡说,都极伤人,奶妈丫鬟听不下去,想劝劝夫人,不料小姐死气沉沉地趴在床上,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她从昨晚回来就这样,一整晚没睡,像中了邪似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夫人,不如请大师来给小姐看看吧,别是昨儿进宫撞了什么,这样痴痴呆呆的。”乳母上前劝慰,尽量想为小姐开脱,可庞夫人气急了,见女儿根本不理睬自己,更是心寒,冷声道,“她成天偷跑出去,也没见撞了什么,一晚上和我们在一起,一家老小都没事,就她娇贵吗?”
下人们不敢再多嘴,夫人的脾气她们知道,老爷高兴了,什么事儿都好说。偏偏近来家中没有一件事顺利,老爷见天阴沉这脸,夫人自然看谁都不顺眼,少奶奶们都小心翼翼不敢招惹婆婆,果然是做女儿的,没有这些顾忌。可如今母女俩像是杠上了,这么僵持下去,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庞夫人见镇不住女儿,心灰意冷,把儿媳妇们叫来,勒令她们看管好小姑子,只要别把浅悠饿死冻死,其余的事她一概不再管。二位少奶奶推脱不过,在屋子里呆了半天,和浅悠说什么她都不理会,二少奶奶机灵,便把嫂子请出去,轻声道:“大嫂您看,小姑子是不是害了相思病,她衣食无忧,还能有什么烦恼的事?”
大少奶奶恍然大悟,忙说要去禀告婆婆,弟妹拦住道:“她可是堂堂宰相千金,若叫人知道害了相思病,还不知是哪家的男人,爹娘的脸往哪儿搁?我看这事儿,不该惊动婆婆,等下老三回来了,咱们去问他,他们兄妹成天在一起。”
二人有了主意,转身要回屋子里去,竟猛然见小姑子站在身后,不知她几时飘出来的,盯着一对乌青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们,大少奶奶吓得叫出了声。
“你们可别乱嚼舌头,要是在家里兴风作浪,我没好日子过,你们也别想好过了。”浅悠怨气深重,警告过二位嫂嫂就转身要走,可她一整晚没睡,内心又受了极大的创伤,才迈开脚步,就轰的一下倒地。
此时湘湘已随齐晦回到家中,不过一上午的时辰,屋子里的丫头就为湘湘改好了衣衫,她穿上合身的衣裳,就要来书房给齐晦看,可她还未好好逛过这宅子,在院落见转了几道就迷路了。
果然是机关世家的祖宅,湘湘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她就是转回了原地,不得已喊过路边的下人说:“带我去书房。”
终于见到齐晦,湘湘抱怨自己没用,齐晦淡淡一笑,挽着她的手带她走遍这座宅子所有的院落房间,东边一套二进的小院子,采光极好又不挨着墙听不见街上的动静,齐晦笑悠悠说:“将来咱们有孩子了,把这里辟作书房,让简风送最好的老师来教他们。”
湘湘回忆昨晚的温存,又见齐晦意味深长地笑容,两人心照不宣,她走近院子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不如现在就作书房用,做我的书房可好?”她回身对齐晦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能再为我请沈先生吗?若是先生必须去庞府,而庞小姐不愿与我同席,就劳烦简大人再请别的老师来。若不然,沈先生来咱们家,或是我去庞府,都成。反正之后的日子你会很忙,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要做,不想在家虚度光阴。”
齐晦欣然答应:“这是小事,不过沈先生哪里,可能需要等一等,毕竟庞家……”他一叹,问湘湘,“我若单独去见庞浅悠,你会不会不高兴?”
湘湘笑:“先生说,女主人要有涵养气度,相公只管去吧。”
齐晦知道他多问的,不会有人比湘湘更体贴自己,见湘湘跑进屋子里去,他缓步跟上,忽然听湘湘的惊呼,齐晦迅速冲进来。但见屋顶上徐徐放下木梯,能通向上面的阁楼,湘湘满面好奇地说:“我也不知道碰了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的书房里也有这样的梯子。”齐晦带湘湘往上走,上面是空置的阁楼,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他说这家里会有很多暗藏机关的地方,毕竟是慕家的祖宅,湘湘紧张地问,“会不会哪天我掉进洞里了?”
齐晦哭笑不得:“我会跳下去把你背上来,不过宅子里的机关大多为了美观和便利,不会有人什么坑让你掉的。”
两人离开那小院子,湘湘有些动摇是不是要把这里辟为书房,而想起慕清,终于忍不住问:“你和你的表哥说什么了,见你对我和曦娘都不提起,我没敢问。”
齐晦道:“他说既然我已经公开了身份,他就要回去集结人马随时待命了。”提起这些话,齐晦面色一沉,对湘湘道,“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我现在在明处,一举一动文武百官乃至老百姓都会看着。弑君篡位是不会得到天下人认同的,即便坐上帝位,也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臣服子民。”
湘湘听得很认真,而沈嫣给她讲过许多历朝历代颠覆朝纲的故事,她便想到:“先生说,到最后拼的就是兵权,这是一条荆棘遍布的路,走下去一定会染血。”
“从昨晚我们站在明德殿起,我就要真正开始网罗属于我的势力。”齐晦云淡风轻地说着颠覆江山的话,“现在皇帝向天下人表白他对我的好,我就不能公然反抗,不知这虚伪的友好能撑到几时,可我要尽快培植自己的力量。花了十几年时间,来调查每一个朝廷官员,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去拉拢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人。”
“他们会不会向皇帝告发你?”湘湘问,到这里,她已经有些糊涂了。
“大臣无不拉帮结派抱团生存在朝堂之中,这很正常。”齐晦道,“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我们家中出入,若是需要你应付的时候,只能辛苦你了。”
湘湘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点头答应,更坚定地说:“所以我要继续跟着先生念书。”
齐晦却笑道:“想不想去认识我的先生,我的学识和功夫,都是庞峻门下的人所教授,昨天在明德殿见过一两个,我看到他们对你很在意。”
湘湘道:“我当然愿意去拜访,只是怕自己言行失礼,你别怪我。”
齐晦找到机会,便道:“我希望你能继续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生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湘湘,我怕你太紧张太在意,反而钻了牛角尖。”
湘湘嗫嚅:“我不会的。”
齐晦道:“在他们眼里,我也是没受过任何皇家教育的人,我和你一模一样。再有住这样的宅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地被人伺候,我也是头一回,咱们俩都是重新开始,你说在一起要越来越好,可我怕你跑得太快,反而是我跟不上你了。”
湘湘脑筋转动着,问道:“所以你刚才,带我去逛街了?”
齐晦拍拍她的额头:“就知道你聪明,咱们自在一些,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那……书我还是要念的。”湘湘坚持。
“念,一定好好念。”齐晦笑着,两人往回走,静谧无人的地方,他忽然道,“再有件事,要改一改。”
湘湘拉着他的手跳到跟前,促狭地说:“我知道,往后不许扑倒你。”
齐晦伸手要抱她,可家仆突然找过来,两人赶紧分开了,家仆低垂着脑袋说:“王爷,皇上传旨,召您入宫觐见。”
湘湘赶紧为齐晦整理衣衫,让下人准备马车,齐晦则轻轻拨开湘湘脸颊边散出的发丝,从容地说:“往后随时随地都会有这样的事,你在家……”
“我在家会好好的,相公早些回来。”湘湘自信地一笑,催齐晦快些去,有下人来为王爷引路,夫妻俩分开,湘湘端庄地站在原地,跟在后面的侍女,便上前随在夫人身后,湘湘想起一件事,吩咐道,“为我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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