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湘湘更加迷茫,她以为和贤妃先商量,能更有底气地面对齐晦,事实却完全相反。
“可这是你的心意,孩子。”贤妃满心安慰道,“能互相为对方如此思虑周全,是你们各自的福气,你好好去和晦儿说,你们谁也没有错,就看谁能让一步。两条路都是最好的路,不会走错,只看能不能走得更幸福。好孩子,别胡思乱想,你不是说要和晦儿共同面对将来,眼下这一个问题,就被难倒了吗?”
湘湘恍然道:“可不是,我连这事儿都做不好,还谈什么将来,齐晦也会笑我。”她振作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终于又露出笑容,“娘娘您等着,我一定会说服他的。”
贤妃只笑道:“怎么都好,怎么都好。”
而湘湘想起一件事来,谨慎地对贤妃道:“娘娘,您不用再委托医女为我打听静美人的消息,万一照顾她的太医传过去,说有人在打听她,她若想起我来找过来,不知会不会有麻烦。我是狠了心不再管了,她一门心思在那条路上走下去,我已经赶不上去拦住她了。反正她的伤慢慢好了,不会有别的事了。娘娘,我下定……”
贤妃伸手拦住了她,“不要随随便便说下决心的话,人情世故反复无常,你将来若反悔,本是心存善意、顾念旧情,却又将成为当时当刻心中的负担,何必呢?随遇而安,你有分寸,我和晦儿都明白。湘湘,人活着,但求问心无愧。”
湘湘这辈子活到现在,师傅只教跳舞的本事,只教哄客人高兴的话,她自己看透世事参悟的道理,也仅仅为求生存。到了贤妃身边,耳濡目染看她对待世事的态度,所谓的豁达从容,不是一句话一个眼神那么容易,包含着许许多多的人生奥义,每次听贤妃说话,她都能感觉到娘娘周身高贵的气势。她看不见,却反而把世事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您这是不是,已经在教我道理了?”湘湘恬然笑,轻轻给了贤妃一个拥抱,贤妃愣了愣,湘湘这孩子淳朴自然,高兴了常常直接用肢体接触来表达她的心情,这是在皇家在贵族门第中绝不会遇到的事,他们恪守礼教,点头微笑都是奢侈,却淡薄了人情。这样的温暖,只有湘湘会毫不吝啬地分享给身边的人。
“娘娘,我真喜欢您。”湘湘没敢在贤妃身上用力气,可抱着她,总是幻想自己也有母亲。
“那你……”贤妃心头一热,差点把那句话说出来,她想听湘湘喊一声娘,少一个字,就真是她儿媳妇了。可担心吓着湘湘,现在他们母子,明明什么都给不了人家,她改了口,欣然道,“那你要做好准备,回头我开始教你那些你从没听说过的事,可是很严厉的。我失明前给晦儿启蒙,他可天天挨揍呢。”
“您若有力气揍我,天天挨打我也乐意。”湘湘搀扶贤妃躺好,真心道,“娘娘,齐晦说您娘家的人一定会来找,您保重身子,咱们一起等,请千万保重身子。”
可贤妃轻轻摸过湘湘的发丝,只笑而不语。
待正午时,湘湘照顾贤妃用午膳,说起齐晦在外头不知有没有东西吃,湘湘说他们今天要把两个婴儿送去离京城远一些的地方,贤妃却憧憬起了湘湘将来生儿育女,她靠在床头甜蜜地笑着,湘湘看得莫名其妙,却又好像能领会一些,微微红着脸,不敢多问。
而此刻,齐晦正在远离京城的马车上奔走,简风坐在一边,对婴儿束手无策,看着婴儿熟睡在齐晦的怀里,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都没赶得及吃东西,到达目的地后,将婴儿放在一户农家门外,简风从怀里掏出银锭子要塞在襁褓中,齐晦却拦住他,拉着他一起藏在了隐秘之处守护。
“这家人看起来很穷,养不活怎么办?”简风很不安。
“他们一定能养活孩子,除非孩子病了没法儿治。”齐晦道,“这里再往西五里地,是皇帝的猎场,从前我跟着世峰随驾来过。上百个世家子弟,谁也不会注意到我,何况世峰不爱与他们作堆,时常自己跑出来,我们来过这户人家喝过水,他们没有孩子。”
“我是说,给点银子。”简风道。
“给了银子,孩子就有来路了。”齐晦思虑周详,“他们会养大他的。这孩子的母亲,发现我们在莫府里偷孩子的时候,跪着求我们一定要把孩子带走,她说只要孩子能活下去,怎么都行。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我们的目的,不然还能带走更多的孩子。莫家固然可恶,孩子是无辜的。”
说话的功夫,孩子的咿呀声惊动了门内的农家,中年妇人推门而出,看到门前的襁褓,立刻上前抱起来,嘴里说着可怜的孩子谁把他丢下了,才渐渐意识到,这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惊慌失措地把自己的男人叫出来,男人匆忙穿上鞋子到处跑着找人,可正是午后歇觉时分,村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此刻出来,都说不知道。
“村里人都出来了,我们走吧,一会儿人多就走不了。”齐晦喊上简风,迅速离开村子,登上马车飞驰而去。
车马颠簸,简风还在往回望,他可第一次做这种事,觉得自己也行侠仗义了,特别兴奋。可转身见齐晦发呆,不禁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问:“怎么了?”
齐晦缓过神,轻声道:“湘湘说她是被遗弃在湘江边的孩子,她的父母为什么这么狠心,好好找一家没孩子的放在门前,也好过随便丢弃在路边,她连自己的生辰年月都不知道。”
简风乐观,笑道:“若是她被好人家收养,你们这辈子也遇不上了,若你是风风光光的皇子,也遇不上他。是你们的缘分,也是造化吧。”
被简风这么一说,齐晦还真是释怀了。
他们比预想的早些回到京城,齐晦惦记母亲和湘湘,世峰病中有些事不便去做,就和简风分别后,提前回到宫中,他比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来去自如,可即便如此,每一次进出,都十分小心,悄无声息地回到冷宫时,竟什么动静也没有。
走到母亲卧房外,见她独自在床上安然睡着,湘湘难得地不在身边,齐晦微微皱眉,赶紧往湘湘的屋子找来,才走到窗下,就为屋内的光景所惊。
屋子里,湘湘身着水绸舞衣,阔袖长裙,柳条一般的身子轻轻跃动,抬手若轻云蔽月,转身如流风回雪,齐晦心内阵阵感慨,原来曹植并不虚言,想来洛神之美,当如是。
湘湘一转身,意识到门外有人,顿时一惊,齐晦见她吓着了,赶紧现身,这一下湘湘更加害羞,揪着衣领朝后退了几步,可裙摆太长缠在了脚底,齐晦眼明手快地搀扶上来,将她稳稳地托住。
“站稳了吗?”
“唔。”
齐晦松开手,推开了两步,道:“美极了,湘湘,我第一次看见你穿这么漂亮的衣裳。”
湘湘赧然,别过脸轻轻摸着水滑的绸缎,害羞带怯地说:“这是你给我拿来的缎子,你还记得吗?回头我就穿这身给娘娘跳舞,可惜你总是不在,我也想……”
“我想看。”齐晦道,“我想看你跳舞,咱们说好一个日子,我哪儿也不去。”
湘湘点头,红着脸看他:“除了你和娘娘,别人可不行了,我、我已经……”
“你不是舞娘了。”齐晦动了情,“将来,就是我的妻子。”
湘湘一惊,只觉得双颊火烧似的,更丢脸的是眼睛怎么湿乎乎的,她赶紧转过身,抬手要擦眼泪,可又停下了,责怪齐晦招惹她,气呼呼地说:“一抹就成大花脸了,人家好不容易上了妆。”她骄傲地问齐晦,“好看吗?”
齐晦笑意深深:“好看极了。”
湘湘心满意足,可眼下不是温存的时候,齐晦奔波一整天一定累极了,她体贴地说:“你去歇会儿,我换了衣裳就来,给你烧水洗澡。你到后院去看看,我和送饭的小太监一起把浴桶搬过去了。”
齐晦将信将疑,走过后院,那是湘湘平日生火热饭的地方,冷宫里仅有的一只浴桶被搬到了这里,稳稳地攒了一桶水架在石块搭的小高台上,而浴桶下面,竟然有微弱的火苗在燃烧,齐晦伸手撩了一把,水竟然是热的。
湘湘很快就换了衣裳跑来,拉过一条绳子,挂上床单,隔在外头说:“你赶紧脱了吧,好好泡一泡,可舒服了。”
齐晦无奈地问:“你怎么想到这种事,湘湘,这里是冷宫,随时都会有人来的。”
湘湘却道:“今天不会来了,送饭的小太监说,皇帝和太子都在明德殿斋戒,从今天开始三天都不会出门。”
齐晦笑道:“如今你的消息比我还灵通了?我进宫时才刚刚听说。”
那边欢喜的声音传来:“我厉害吧,你赶紧进去,进去了我来给你搓背。”
齐晦瞪大了眼睛,他一个大男人,竟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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