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博云继续道:“在麟渊界,应该从未有测骨玄碑测定龙骨的先例,所以偏差几何,难有确切定论。烈宗主,这个结果,你可接受?或者,你有测定龙骨之法?”
烈千洪当然不会如云澈之前那般“得寸进尺”,连忙俯首道:“我烈砂宗与拜麟盟相交甚深,对西门盟主的为人更是钦佩之极,何况还有骑士大人坐镇……烈某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疑过拜麟盟,所疑之人,唯有云澈。”
事不可为时,一番漂亮话当然是最上佳的选择。
西门博云心中一阵冷笑,面色平静冷淡:“如此……云澈,你便上来为自己和赫连皇室一证清白。”
云澈眉头微挑,默默吐了口气。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用鼻孔都能想到。
他起身落入战场,面对一众或期待、或忐忑、或等待看好戏的目光,他一脸无奈的将手掌按在了测骨玄碑之上。
玄碑耀起,一线枯光向上蔓延……但,在所有人瞬间凝结的视线中,枯光只延了半甲子之长,便忽然慢了下来,随之在距离一甲子尚有三分之遥时,便停滞了下来。
麒麟神域如有一口大锅罩下,霎时死寂无声,落针可闻。
先前龙姜带来的震撼才刚刚被慰下,便又在这一瞬间数倍的爆发,直震眼珠、心脏和颅顶。
“半……半……半……半甲子!?”
玄光所驻,是大约三分之二甲子之处……属于半甲子之域。
这一幕,这一结
果,直冲击的所有人眼前一阵发晕,脑中一片轰鸣。
一直持重的西门博云双目猛然放大,玄气失序,险些从空中一头栽下去。
而等待着希望出现的烈千洪直接眼前发黑,如坠荒谬幻境。
“半……甲子?”
“半半半……嘶!”
“半甲子……这这这这……”
……
相同的三个字从无数人口中混乱溢出,却皆是结结巴巴,溃不成句。
赫连玲珠双手捂唇,失声惊吟,陌苍鹰更是歪到了枯弦身上而不自知。
半甲子的巅峰神君已是惊世骇俗。而以半甲子之龄释出上位神主之力……这是何等概念?
“……?”遥空之上,画清影深深的看了云澈一眼。
“欸?他年龄居然才这么小,比我最小的王弟都要小上许多。”
十七岁便成就半步神灭境的画彩璃,对眼下一幕的认识并没有那么的清晰。
“玄碑久未使用,已经损坏。”
混乱的惊声中响起烈千洪的大吼,他一推烈灼阳:“阳儿,你去!”
龙姜之骨龄,他们能以“龙骨”难测来说服自己。而云澈……他们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哦不,是唯一的解释,便是测骨玄碑已坏。
“没错,测骨玄碑定然已坏。想必龙姜的异处也是因此。”
“的确,半甲子啊,再怎么也无可能啊。”
“怪不得,我记得这测骨玄碑有数百年未用了,确实也该坏了。”
附和声四起,无人相信云澈只有半甲子……甚至包括赫连玲珠
与陌苍鹰,连他们也更相信是测骨玄碑损坏。
被推过去的烈灼阳已是落在了云澈身侧,直接手臂伸出,按于测骨玄碑之上。
玄光耀起,转眼落于八甲子之龄处,稳稳停滞。
“这……”烈灼阳愣住,烈千洪更是呆在那里。
“不,不可能。”
烈千洪岂会死心,他飞扑而下,直接一把推开儿子,五指伸出,亲自抓在测骨玄碑之上。
一瞬间玄光暴起,直窜而上,直破七十甲子后便快速停驻。
全场死寂……麟渊界玄者皆知,就在七个月前,烈砂宗主大办七十甲子寿辰。
测骨玄碑分毫不差!
烈千洪的手掌如触电般从玄碑上移开,兀自瞳孔放大,混乱摇头:“不,我不信,我不信!!”
他忽得转身,一把抓起云澈的手臂,重新按在玄碑之上。
玄光微耀,依旧停驻于三分之二个甲子处,与先前别无二致。
“……”烈千洪身躯晃动,双目一阵涣散:“不……不……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更加无法接受的,不知是最后希望的破灭,还是云澈那将认知粉碎成残渣的年龄。
所有人再一次的呆然无措,这一次,他们连最后一个能说服和安慰自己的理由都已失去。
尤其磐玄宗、万仞宗的弟子,他们个个面容呆滞,如若失魂……作为麟渊界这一代最顶尖的天才,他们竟被一个只有半甲子的小小辈凌虐至此,这让他们如何相
信,如何接受。
“玲珠啊。”枯弦心乱之下,直接呼出了长公主之名:“你这是捡回来一个……真正的怪物啊。”
“……”赫连玲珠的手指依然死死捂在嘴唇上,已根本无法言语。
云澈一把甩开烈千洪的手掌,转身道:“如此,应该足够自证清白了吧。”
“骑士大人,这次你总该宣读此战的结果了。或者……所有人都拉来测上一遍,我也不介意。”
云澈之音直线入耳,西门博云蓦地回神,这才惊觉自己已是失态至何地。
他迅速重整神情和仪态,深渊骑士的气场也重新铺开:“经玄碑测定,龙姜与云澈之龄皆在十甲子之内,拜麟盟与赫连皇室皆未违逆渊皇所定的规则。烈宗主,你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烈千洪闭目,无力的摇头,未再发一言。
西门博云昂首宣读:“麟神之会第二轮战,拜麟盟与赫连皇室战成平局,共居首位。皆可择选三百五十人入麟神境。”
声音落下,无人欢呼。
唯有一束束目光集中于云澈之身,晃荡着如浸谬梦,久久无法醒来的懵然。
————
遥空之上,画清影收回目光与神识:“彩璃,热闹已经看完,该走了。”
“啊?走?可是……”画彩璃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因为她还想继续远观这场不断带来新奇与惊喜的热闹。
尤其,她很想多看看这个叫云澈的人接下来会做什么。因为这场热闹中的新奇
与惊喜,可都是他所带来的。
“克制好奇,是心境修行的一种。”画清影一语戳破她的心思:“麟神境不可擅入。此地对你的修行毫无所助,你停留的时间已经太久,该离开了。”
“可,可是……”
“是留是离,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是建言,不会干涉。”画清影的声音不带丝毫强硬,反而逐渐飘渺,仿佛在快速远去:“这段时间,我于你身边的存在过于明晰,这绝非好事。”
“从今日开始,若非确有必要,我不会再回应你的言语,也不会再给予你建言。只望……你不要辜负了你人生的第一场历练。”
画彩璃的神情收敛,她很认真的想了一想,然后颔首道:“好,我听姑姑的话。”
这次,无人回应她。
明澈的眸光最后瞥了下方一眼,她转过身去,再无犹疑的远远飞离。
一场甚是好玩的“英雄救美”,一场“新奇连连”的麟神之会,无疑让画彩璃牢牢记住了云澈这个名字。
此刻转身,她本以为一切皆会如她先前所历,很快便会淡化、弥散于身后的沙尘。
但……
有些邂逅,有些纠缠,有些爱恨……就如天所注定,无可逃脱。
更无法预测,终点会是彩云花海,还是悲恨魔渊。
————
赫连皇室于麟神之战中夺得首位的消息极速传回赫连皇城。
赫连玦垂死病中惊坐起,狂笑声将刚完成一半修葺的殿顶重新震出一个窟窿。
这还装什
么伤重未愈,赫连玦让人快速准备玄舟,然后匆忙点选一众皇室后辈,直奔麒麟神域而去。
麟神之会的最后一战是磐玄、万仞、烈砂的对决,不过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后,结果一眼便知。
云澈自然毫无兴趣,已是离开战场,找个机会单独拉上赫连玲珠,旁敲侧击的问起深渊兽族之事。
“龙族果然还是那么强大。”云澈一本正经的感叹着:“那个龙姜,全身都透着诡异。说起龙族……”
他脚步随着声音一起顿在了那里,然后伸手扶额,面露痛苦之色。
“啊?你……怎么了?难道刚才受伤了?”赫连玲珠满是担心的问道,手指更是下意识的触向云澈的额头。
云澈一个自然的垂手直身,刚好避过了赫连玲珠的手指,宽慰道:“当然不是。只是一个月前的重伤,不仅对我的记忆,认知上也似乎出现了残缺。”
“龙族……还有其他兽族的事,我思及之时,竟都只有一片空白。”
“没关系。”赫连玲珠微笑安慰:“你的伤痊愈的那么快,灵魂的创伤也定会慢慢恢复的。”
“嗯,一定会恢复的。”云澈颔首,然后自然而然道:“刚才思及兽族……空白与混乱之外,只隐隐记得,好像除了龙族,其他兽族都已绝灭。”
“当然啊。”赫连玲珠道:“除了龙族,还有最后的麒麟。其他的兽族,全部都被侵蚀成渊兽了。”
“对……渊兽。”云澈
语速放慢,眉头收紧,一副在努力思索、回忆的模样。
“以前,我曾看过一本不知来自何方的古籍。”赫连玲珠轻声说道:“上面说,其实很多兽族都要比人族强大。尤其是龙族,要远胜人族很多很多。”
“但是,渊尘对兽族的侵蚀要远远大过人类,才导致兽族逐渐灭绝,最终只余龙族。古籍说,若世无渊尘,说不定,世界将以龙族为主宰。”
古籍所言无错……云澈统御前的神界,便是以龙族为主宰,且百万载无可撼动。
“渊尘对兽族的侵蚀要远远大过人类”……这句话,无疑便是一切的答案。
陌悲尘的残魂中,的确有“渊兽”的概念。
它们游荡于雾海,被深渊灭之力完全侵蚀的它们,自然也只有毁灭的本能。
“一个月前,我在雾海边缘,便遭遇了一只被侵蚀而成的渊兽。”赫连玲珠继续说道:“它果然,要比渊尘所化的渊兽可怕的多。若非九师兄忽然出现,我说不定……”
她的声音带着后怕,但马上看向云澈,明眸弯翘:“不过,也正是因为你那一次我私入雾海,才可以遇到云澈公子。那果然是我一生最最正确的决定。”
她的眸光,如仰神明。
云澈微笑,心中却是记牢了另一个讯息。
雾海的渊兽,一部分是被完全侵蚀的远古兽族,一部分……是由过于浓郁的渊尘所凝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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