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总是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感觉,当夜幕缓缓笼罩了苍穹与大地,一切都朦胧而悠远,虫鸣声从日渐茂密的草丛中传出来,借着月色迷人时,仿佛一曲奏鸣曲,令人遐思。
军营中处处都是篝火冉冉,将这一处本该黑暗的地方,通透如白日,将士们正围在篝火旁吃饭,谈天说地,晚上是他们难得的空闲时光,与兰石国的拉锯战,消耗了大家的太多的士气,今日难得晚上安逸,大家说笑间,倒也轻松了不少。
晴羽正在与几个士兵一起闲聊,她这个俘虏已经不像俘虏了,更像是大家的战友,她热烈地与大家谈论着以前的战场经验,言语间豪放而直爽,有些士兵对这个敌国的公主没那么反感,反而觉得她很好亲近。
“晴羽公主,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们副将军吗?”一个小兵贼兮兮地问道。
“干嘛突然说这个?”晴羽惊讶地看着那个小兵,脸上没有一丝羞涩,反而顿了顿以后,大方地说道:“我觉得你们副将军英俊潇洒,而且武功高强,所以就想要嫁给他。”
晴羽这番直接的话,令大家起哄了,对于这个性子直爽长相艳丽的女子,有好几个小兵都不知道南宫宸为什么不喜欢,而且晴羽三番五次地说过,只要南宫宸答应娶她,兰石国会立马断了与北国的联系,北国也休想通过兰石国再对大玥国动一丝心思。
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南宫宸怎么就是不答应呢?
“副将军肯定是有心上人了。”有人肯定地说道。
“对,不然怎么会这么抗拒?”
“不过你们说说,能让咱们副将军看上的女人,会是谁?谁那么有福气啊!”又有人神秘兮兮地问道,大家其实有私下猜测过,南宫宸到底喜欢哪位姑娘,可是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
这时,有个高高大大的小兵说话了:“搞不好是京城里那位绝代佳人,安家的大千金,安若雪呢?!”
说起安若雪,大家便讨论得更加热烈起来,他们虽然身不在宫里,但是宫里头那些八卦,大家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尤其是太子与五皇子都为了安若雪争抢的事情,连民间都有好几个版本了。
晴羽并不知道安若雪是谁,所以也插不上嘴,只能听着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搜集着简单的信息,凭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个安若雪不简单。
“所以啊,你们想一想,安家的势力和李家的势力,谁不想得到?就算没什么感情,起码背景深厚啊!”
“嘘,你小声点,也不怕元帅听到!”有人赶紧制止了某人的口无遮拦。
“但是副将军若是娶了公主,那也不一样吗?”又有人提出了新看法:“兰石国与安李两家的势力也算是差不多了,副将军非要吊死在安大小姐那一棵树上?”
“谁知道啊!”
……
风渐渐地凉快了起来,夜已深,军营的一处角落里,只有几个士兵正在巡逻,而今夜的巡逻里,还多了一个人,南宫宸。
南宫宸的眉头深深地拧在一起,像一个打不开的结,里面堆积着他无尽的惆怅与思绪,可惜这些思绪,终究是无解的谜。
刚才那几个小兵的话,南宫宸其实都听到了,他却没有出声去制止他们的胡说八道,而是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自己在安若雪的事情方面,有些过于执着了,他从未料到他会有今日,为了一个女人黯然神伤。
南宫宸手中握着一支小巧的竖笛,这是他无聊时在树林子里自己弄了竹子做成的,音色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还算凑合,他的指尖在竖笛上摩挲着,那细细的纹路,令他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想他出征的第一日,在宫外,那幽幽琴声,如泣如诉,莫不成,是她在告别吗?
呵……南宫宸嘴角染上了一丝苦涩,她怎么会告别?或许自己的离去,只是减轻了她的负担吧,她应当开心,高兴,又怎么会弹出那么冷清的琴声,她唱着的那支曲儿,只不过是为了博得父皇的欣赏罢了。
将竖笛轻轻靠近双唇,南宫宸双眸微凉,里面沉沉的仿佛一潭冰凉潭水,几只萤火虫从他眼前缓缓地飞过,绕来绕去,随着他的笛声而起舞。
正在酣睡的将士们,并未被笛声惊醒,只是在他们的梦里,突然多了家乡那甜甜的花香,三月阳春桃树满,瓣瓣落尽佳人颜,这一夜,随着那悠悠笛声,多少人在梦中徒生了思念之情,而久久未入睡的那几人,听着那笛声,眼角有冰凉眼泪滑过。
战场上,多少兄弟有去无回,他们又何尝不是在生死边缘求生?为了国家,他们抛下了妻儿,父母,远离熟悉的故土,将自己的生命压在了战场上,想起种种,又怎么叫人不流泪?
李长志听着外面的笛声,他手中的墨笔迟迟不能落在纸上,他向来刚毅,性子严谨,甚少会感春伤秋,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却被那饱含着无尽忧伤的笛声撩起,他手中笔尖的墨滴,滴落在了泛黄的纸张上,刚写好的那一个“珂”字,化成了一张带笑的容颜,望着他。
“妹妹……”李长志轻叹一声,不觉眼角竟然湿润了,他与秦玉珂兄妹二人,一人随父姓,一人随母姓,从小家中父母恩爱,他们兄妹自然也是感情极好,怎会料想有一日,这个他宠爱了那么久的妹妹,会早早地离开人世。
如今,偶尔看到安若雪,李长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秦玉珂,他总是忍不住多宠爱安若雪一些,将自己对妹妹的浓浓思念倾注在安若雪身上。
南宫宸不知道他的笛声,勾起了多少人的哀愁,他闭着眼睛,所有的情感都融入在了那笛声中,随着风飘散,他多么希望这笛声可以飘向那千里之外的京城,飘进那一位他日思夜想的女子耳中,表述自己的思念与爱慕。
“讨厌,为什么要吹笛子!”晴羽蹲在木门口,她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皎洁明月,喃喃道,她原本没什么多愁善感,可是自从心上多了一个南宫宸,她就变了。
不知道是谁在吹奏,可是却那么符合她此时心中的感受,晴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南宫宸,你心中的那个她,当真就无人能取代了吗?
也许能,但是晴羽后来终究是明白了,也许,就是不能。
……
“大小姐,琴抱来了!”半夏抱着一把琴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安若雪的琴已经带进了宫里,这把琴还是她去其他地方找来的,大晚上的,安若雪突然想要弹琴。
“嗯,放在那里吧。”安若雪指了指院中的空处。
“好!”
半夏将琴摆好以后,安若雪才缓缓走到琴边,坐了下来,她原本早就睡了,可是梦里突然出现那张已经多日梦见的脸,便猛然惊醒,便再难入眠,不知为何,她很想弹一会儿曲子,寄托自己的相思之情。
莺歌与秋香她们也被安若雪惊醒了,干脆就搬了凳子坐在院子中,等着听安若雪弹琴,她们对安若雪的琴技一直都赞不绝口,即使现在是大半夜,她们也乐意爬起来听。
“莺歌,你不是会唱小曲吗?”安若雪淡笑着问一旁准备洗耳恭听的莺歌。
“嗯,大小姐,要我唱吗?”莺歌毫不扭捏地问道。
“嗯,有没有唱过‘三月鸢’?”安若雪只听过这首曲子几次,不过印象深刻,便也自己练了不少时间,她此时此刻异常地想弹这首曲子,若是有人能伴唱,那就更好了。
莺歌微微思索,这首曲子她不是很熟悉,但是唱的话还是会唱的,她点点头:“会。”
“那我们就合作一曲,如何?”安若雪发出邀请,她只知道莺歌以前是在酒楼唱小曲的,却从未听过莺歌唱过,这一次正好也听听。
“好,不过我都已经好些时日没唱了呢,可能唱得不好,你们可不能笑话我!”莺歌大大方方地对安若雪与半夏她们说道,半夏笑嘻嘻点头:“好好好,我保证不笑话你,杨嬷嬷也不会,秋香也不会!”
安若雪与杨嬷嬷都被半夏那小孩气的模样逗笑了,只是安若雪的笑,只是表面的一层假象,她眼底藏着的愁绪,半夏她们并未看到。
安若雪的手摁在琴弦上,她闭目微微想了一下曲子的曲调,然后纤纤素指轻轻一拨,随着第一个琴音的逸出,一首清婉却带着淡淡愁绪的曲子,娓娓在夜空中萦绕着。
同一片夜空下,望着同一轮明月,两个相思人,借着乐声悠悠,仿佛在那月色下呼应一般。
而安府的书房里,安正邦正对着一幅画像发怔,那是当初他亲手为秦玉珂画的,可惜画中人依旧,画外却已是物是人非,他将画小心地收好,外面的琴声,像一丝一丝的线,绕住了安正邦的思绪,应当是安若雪在弹吧,安正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他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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