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节度府亲卫,身为首领的杨弘文似乎更加和善一些,一番话中虽是带着质疑的口吻,倒也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并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也让丁力身后的赛义加德等人绷紧的神经略微松弛一些,面色也不像刚才那番紧张惊慌。
“这位将军,我们几个只是在码头干些粗活糊口的百姓,绝对是良民,不敢有半点谎言!”丁力遇到过的大场面自然不少,更何况眼前的杨弘文看起来与自己这些人年龄相仿,而且还没有任何官架子,丁力的临场发挥十分顺利,泰然自若之中略带一丝惶恐,回答的倒也有模有样,而且还伸手指了指身后远方的码头方向,面色疑惑的茫然补充:“将军,刚才我们几个回来的路上,好像听到码头那边大吵大闹,灯火通明,像是有海船连夜靠岸了,不过我们几个干了一天活儿,都想早些回家,所以也没有多去留意!将军你也明白,我们只是干粗活的,有些事情,还是不方便打听询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闻言,杨弘文倒也没从回答之中听出什么破绽,只是凭直觉感到丁力并不像是简单的人物,毕竟这番话说的极其流畅自如,不过看丁力等人的打扮,却也的确是码头苦力的寻常装束,加上杨弘文所尊崇的儒道,并不是小事无限放大的暴戾之辈,只是再三打量丁力一番,沉吟片刻,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对方的话。
更重要的是,杨弘文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戒严,更不想在丁力等人身上多耗功夫,他担负着更重要的责任,甚至关系到了他们杨家,节度使李家以及世交张家的前途命运,对于眼前遇到的事情,简直天差地别,根本不想多做耽搁。
“行了,没你们什么事了,赶紧回去吧,戒严了,不要无故逗留,免得被巡夜的士卒误会!”杨弘文再次打量众人一番,轻摆手中火把示意,随即一愣,看着赛义加德等人有些恍然大悟,点点头补充道:“原来还有番邦的朋友,几位一路小心!”
说着,马背上的杨弘文竟然还冲着众人微微拱了拱手,面色和善的扯动缰绳让开了位置,身后分作两翼的护卫也赶忙拨马闪开,给丁力等人让出一条路。
“多谢将军,一路小心,辛苦!”丁力和赛义加德等人也不失礼节,冲着杨弘文和一众亲卫连连拱手,极为恭敬的告辞,快速离开了。
“走,去码头!”杨弘文并没有再去多留意刚才的相遇,而是拨正马头,冲着亲兵们挥了挥手,率先蹬动马鞍,纵马冲了出去。
听闻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赛义加德等人总算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纷纷抬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过一个个脸上却流露出无比的兴奋,似乎刚才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有着足以冲击神经的刺激。
“力哥,你可真行,一番话就把那杨校尉给唬过去了!”心境平静之后,赛义加德不忘补上一记马匹,凑到丁力身侧笑着夸赞,但看到丁力一脸无所谓的神情之后,赛义加德有些不满的拉了丁力一把,面色略带诧异的继续开口:“力哥,你别说你不知道刚才的杨弘文是什么人!我这辈子活这么大,都没想到能与对方说上一句话,而且他刚才还说我们是朋友!”
“看你乐的!人家只不过是礼貌而已,不就是一个当值的校尉,看起来年纪轻轻,你再这么一说,想必那家伙的背景也不会差到哪去,非富即贵吧!”丁力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以前所见过的富二代、官二代以及红二代等等二代太多太多了,根本不足为奇,不过丁力内心还是对杨弘文稍感兴趣,毕竟有着深厚背景却能如此恭谦有礼的二代子弟,丁力还真没见过。
“喂!力哥!不是吧?你不知道杨弘文?”赛义加德这下是真大吃了一惊,原本只是认为丁力不想聊这些,但这下他可确定丁力是的确不知道杨弘文了,立马站住身形拉着丁力,目光震惊,却一字一句的介绍起来:“杨弘文,字敬义,在广州府的勋贵子弟中绝对排的上头号了!他的父亲可是节度使大人帐下的掌书记,那可是嫡系亲信,而且两家还是世交!对了,还有张氏商会的东家,三家的关系在咱们广州府那可是铁打的,不然的话,市舶使和观察使支持的曹氏商会早就吞并了张氏商会,哪能轮到张氏商会如今在两港大发横财!”
“不过说回来了,相比之下,还是张氏商会地道一些,曹氏商会那边根本不把咱们这些做苦力的当人看,底盘上的争夺斗殴天天都有发生,甚至克扣工钱都是常有的事!还是张氏商会的地头,一般情况根本没人敢闹事!互相间的合作也很愉快,起码表面上人人平等!”说着,赛义加德的目光有些黯淡,但眼底深处却又透露着一股对于财权的浓厚向往,只是嘴角的一丝苦涩,将残酷的现状暴露无疑。
“哦,明白了!以前还真不知道!”丁力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无限感慨的赛义加德,尴尬的挠了挠头,讪笑一下,冲着前方扬了扬头,打个哈欠催促道:“这些事情以后有空你再给我讲,实在是太困了,赶紧回家休息!”
虽说已经进入丑时,但番坊区的坊门却没有关闭,坊内依旧有零零散散的人群聚集在路边的夜摊吃肉喝酒,互相之间不乏聊上一些荤段子,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的放肆嬉笑声。
就连进坊之后不远的一家规模不小的青楼,异国风情的女子或依门旁,或是在二楼弯腰斜靠在围栏上,目光贪婪的打量着从自家门前走过的行人,若是看到哪一个装束打扮较为体面的,便会两眼放光,恨不得扑上去将对方拉进来照顾一下生意。
店门外火红灯笼的映照下,一袭红衫但年龄却足足超过五十的老鸨正嗑着瓜子与两个醉眼朦胧的黄卷毛波斯男子嬉笑商讨着什么大生意,不时的还会伸手在两男子健壮的胸脯上揩上一把油,然后发出一阵刺耳却充满诱惑的浪笑,将周围行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这种**裸的揽客场面,丁力其实还是头一次遇到,登时感到有些面红耳赤,不禁将面孔微微垂下,脚下步子也加快了一些,似乎想要尽快逃离一般。
但天不遂人愿,两名位于青楼外侧临街回廊的风尘女子却早已目光犀利的盯准了丁力,而且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低声细语起来,一双足以洞察秋毫的眸子似乎已经透过丁力身上那件单薄的外衣,看到了结实的胸膛和坚实的肌肉,不时的用手中香帕掩嘴发出一阵清脆悦耳如铃铛般的笑声。
更重要的是赛义加德的注意力已经被完全吸引了过去,就连与他同行的好友也将闪耀着无数红心的贪婪目光源源不断的投向旁边的风尘女子,看着那一具具被几近透明的薄纱稍稍遮挡的**,一个个的眼眸已经迅速变的猩红起来,年轻躁动的内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呦!是小鲁士啊!”老鸨子实在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肯落下任何一单有可能达成的生意,目光锐利的扫过丁力等人,眼前立马一亮,冲着赛义加德就连连挥动手帕,同时伸手在身前两名波斯男子的胸前轻柔的一推,快步迎向了赛义加德,擦了厚厚粉底的面孔堆着褶皱不堪的笑容,犹如无数年才能形成的褶皱地形一般,一开口便是职业口吻:“小鲁士,可有一段时间没来玩了!家里的姑娘都想着盼着你呢!”
说着,老鸨子用香帕在讪笑连连的赛义加德脸前扇了两下,东施效颦般的妩媚一笑,转眼扫过丁力几人,眼中立马精光一闪,连连侧身让路,冲着身后门口的几位姑娘尖声细语的喊道:“姑娘们!你们朝思暮想的小鲁士来了,还有几位贵客呦!快来招待了!”
“这,这,不是,这。。”见状,赛义加德立马就有些手足无措了,打心眼里是不想拒绝老鸨的盛情,可他又知道丁力家中还有柳笙,而且今日又刚搬了新住处,实在是无法开口邀请丁力。但要赛义加德面对近在矩尺的诸多美色却要止步不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太狠心了,结结巴巴之间,将为难的目光投向了丁力,面色尴尬的挠着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力,力哥,你,你看着,这该。。”
“你们玩!我得回家!”丁力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但看到其余几人的神情与赛义加德般迫不及待,也不想扫了众人的兴,只好耸耸肩淡笑一下,随即伸手摸了摸胸前和腰间,猛的一拍脑门,面色尴尬的看着赛义加德等人,讪笑着解释:“我的钱今天租房子了,剩下一些都留在了家中!下次,下次我请兄弟几个!一定,一定!”
“不是,力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闻言,早就把丁力当成心中偶像的赛义加德等人连连摆手,同时七手八脚的拉住就要逃走的丁力,赛义加德为难的看了看身后等着的姑娘们,低声解释:“力哥,你看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进去吧,反正也不会耽搁太久!再说,再说现在回家,嫂子不也已经睡下了么,回去还得吵醒嫂子,不如先将就将就,天亮了再回去!”
“不了不了,真的不了!”闻言,丁力惶恐的立马抽回了手臂,向后退了两步,似乎眼前的赛义加德等人是要拉他去跳海一般,连连摆手拒绝:“你们嫂子说了会等我吃晚饭,再说了,我要是不回去,她肯定也睡不了,睡着了也不会安心,还是你们玩,我先回去!”
说罢,丁力不等赛义加德等人再次上前挽留,赶忙抽身后退,冲着众人连连拱手道谢,转身便要告辞。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打破了这片灯红酒绿的温馨嬉笑,紧接着就看到一名衣不蔽体的女子捂着侧脸踉跄的跌撞在了二楼的外侧回廊上,昏黄的火光映照下,半露的俏丽侧脸上,嘴角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一双清澈的眼眸之中,噙满了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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