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千银圆算不了什么,但是龙枪营现在还在向纵深发展,瞿杰身为一营之长,必须到自己的指挥位置上去,因此他不顾瞿杰的纠缠:“龙枪营,继续攻击!张头领,你放心,我说好了两千银圆便是两千银圆!”
只是张承业仍是死死拉着瞿杰的手说道:“瞿营长,不若你现在就付给我吧,我可以封你一个大红包!”
今天跟他起事的兄弟才三十来人,所以这次的两千银圆可不同于瑞安城的一千五百银圆,估计一小半都能落到他的腰包里,他只想着早点落袋为安:“这可是兄弟的卖命钱,瞿营长您可不能黑兄弟我啊!”
瞿营长硬是推开他的拉扯,在大家面前立下誓约:“诸位放心,我瞿杰若是贪污了张承业与诸位兄弟们的卖命钱,天诛地灭,叫我不得好死!若是检点不批这笔钱,我便从自己腰包拿钱出来填这个亏空!”
有这么有力的保证,张承业只能暂时放开瞿杰,心中暗暗叫一声可惜。
瞿杰不知道张承业已经收了五百银圆的订金,不然从他这里拿到两千银圆,就是两千五百银圆的报酬,何况他从龙枪营这里拿一回报酬,回头赶紧趁着柳绝户还不知情,还可以跑到柳畅那边再要一遍,搞得好的话,能到手三四千银圆。
只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决定跑一趟柳绝户那边,试试柳畅能不能开出更高的价码。
而此时的黄岩县城已经是一片混乱场景,知县高梁材与总兵陈世忠都被败兵裹胁着退后了半个县城才稳住了阵脚,陈世忠大声骂道:“可恨,张承业这狗贼太可恨了,我这就收集亲兵剁了他的狗头!”
他把临阵反水的张承业恨得骨子里去了:“到底是谁招募这狗贼充当民团头目的,我若是查出来的,一定一并剁碎了他的狗头!”
高梁材只觉得自己的颈部有一丝凉意,陈世忠不知道自己骂的就是高知县,继续说道:“县尊,你退回县衙坚守,我马上统带亲兵把城头夺回来!现在入城的红贼为数不多,即使夺不回城头,咱们凭据县衙坚守,怎么也能坚持几日!”
“好!”高梁材答应下来了:“镇台,保重了!”
两个人各自分手,高梁材带着自己招募来的一队广勇就退回了县衙。
这队广勇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高梁材的顺德同乡,是高梁材最信得过的一支力量,因此一见到这队广勇进了衙门,整个一片哭声的县衙一下子稳下来了。
“今日贼至黄岩,本县生长粤东,本为草莽间一匹夫……”
后院的高家家人都已经跪在地上,高梁材向他们口诉着最后的遗愿:“蒙先皇天恩深重,赏识我于草野,提拔浙江知县,今日柳绝户至黄岩,本县固然要玉碎以全名节,你们亦不免城门之殃,但是千年之后,英名长存!”
整个后院都是哭声一片,高梁材却是冷静下来:“听闻太平李知县与城同殉,浩气永存,本县亦决心附其骥尾,与红贼玉石俱焚!”
几个**品的小官员连杂役见到高知县一脸浩气,已经做好了与黄岩城共存亡的准备,当即心中景仰:“愿随县尊共进退!”
“国朝养士两百载,今日是你我报国之时!”
“县尊一身正气,千年之后仍旧是英名长亡!”
高梁材又检查了一下县衙内的防卫力量,共有他带来的广勇六十名,退入衙门之内的土勇三四十名,以及衙门之内的官员、杂役、捕快等二三百名,眷属、家丁数十名,并备有鸟枪百余杆,抬枪十六杆,其余各式冷兵器百余件,似乎尚堪一战:“今日之局,便是玉石俱焚之局,也让柳绝户知我高梁材英名!”
过了一会,城中喊杀声已经惊天震地,高梁材背后抄着手,已经准备做好与柳绝户一战,而是突然有人抱住了他:“老县尊,事已至极,你又何必如此固执,何必如此!”
抱住他的正是柳畅的说客陆平,陆平也不顾忌旁边有一大群清军兵勇:“弃明投明,便在此时,即使做不成范阳徐公,做胡元炜也好!”
“胡元炜?”高梁材却是摇头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忠义故事,今日从贼,百年之后修缮清史,我非得列贰巨传不可!”
陆平却是劝道:“何必玉石俱焚,莫说夫人、诸位公子千金,便是同来乡党,您又何必让白白送命!”
正说着,城中喊杀声已经寂静了许多,高梁材却是摇摇头:“本县一身正气,万无从贼之理!”
那边他最信得过的长随高沃跪在地上:“东主,如若不想从贼,亦可随我等一同突破!”
高知县口口声声讲气节,但是他们这些同僚、杂役、家眷、乡党都不想跟着高梁材一同玉石俱焚,倒是打着突围去临海府城的主意。
只是刑名师爷却是出口反对:“东主,这万万不可,若突围了去了府城,必然沦落为南冠囚,东主,不如从了义师便是!想必柳绝户正是初起之时,东主从龙必得大用。”
他已经不说“从贼”,只是刚一开口,高梁材勃然大怒,却是从一名亲兵夺过一把单刀,就要挥刀砍向自己平时最信得过的刑名师爷:“胡说,胡说!本县虽无功名,捐班出身,但是深沐皇恩,世代受大清两百隆恩,岂能从贼!岂能从贼!”
只是他刚刚夺过单刀,已经被一群长随、家眷拉住了,陆平连声说道:“老县尊何必如此固执,纵然自己想保全名节,但是几位公子、千金何其辜也,不若我让我家检点放开一条生路,老县尊……”
“放开!放开!”高梁材又是勃然大怒:“本县是知道廉耻的,陆平你再胡说八道,本县立即将你格毙!”
正说着,外面已经有人通报:“红贼龙枪营已经围住了县衙!”
“围得好,想必百年之后,我高梁材英名长存!”高梁材已经下了殉节之念:“都给我放开手!”
他的长随、家眷这才松开了手,高梁材手握单刀,对准前门,随时准备与出现的虹军决一死战:“本县……”
他却是找不到什么词,只是后头有人又报来了讯息:“大事不好,县尊,陈镇台已经率众从西城突围而出?”
“他没率亲兵收复被红寇收复的城门?”高梁材却是笑道:“武将多是负心人,国难之际还得靠我等文臣,今日我高梁材与黄岩共存亡。”
“镇台他直接带了亲兵出了北城,哪都没去!”
“陈镇台负我,我不负大清!”高梁材当即拿起单刀,往脖子上一划,身边的家眷、长随反应不及,却听得他大声叫道:“我不负大清,不负皇恩,不负……”
下一刻大家都看到高知县只是脖子上划破了一层皮而已,单刀多了一滴血丝,高梁材却是把单刀扔在一边,直接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旁人都左望右望,都不知道高梁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县尊!”陆平现在也坐了下去:“此时投诚我家检点,正是从龙之臣,范阳徐公旧事……”
高梁材却是把顶戴往地上一扔,不理陆平的劝降,又哭了一会,最后说道:“求生容易求死难,今日方知水太凉……”
水太凉,在场众人都觉得一头雾水,就连陆平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高梁材却是直接把朝服都脱下来:“难道我高梁材要学钱谦益,连一个贰臣传正编都上不了……”
水太凉正是钱谦益的掌故,乾隆时编明史,钱谦益原本位列贰臣传甲编,可是乾隆御笔把他踢到乙编去,因此高梁材一开口,陆平就明白过来,赶紧给大家打了一个眼色,接着就过去牵起了高梁材的手:“老县尊,弃暗投明,此是大喜之事!这就随我去见柳检点,想必我家检点必定言听计从,胜过国初范文程……”
他不说范文程也罢,高梁材一听当即神情一滞,当即去找自己刚刚扔下的单刀:“刀在哪里?刀在哪里?”
只是他的家人早已经把高梁材丢下的单刀藏好了,高沃更是精明:“东主见检点找刀子干什么?此去一步登步,必得大用,以东方才学,何不替检点好好筹划如何收取全台,到时候必有封侯拜相之侯!”
“刀子在哪里?刀子在哪里!把刀子给我找来!”高梁材又哭了一阵,却是把广勇手中的刀枪都视若不见:“我本有心以死殉城,与黄岩城共存亡,实在是你们这些同僚、下属、乡党贪生怕死,却把我拖累了,我本有心,奈何你们……你们!”
他已经哭出声来,对面陆平却是说道:“老县尊大义凛然,我等都看在眼里,只是现今还是先去看了检点为好,若是检点等得太久了,难免会生出什么波折!”
高梁材十分无奈地站起身来,却是把朝服脱去:“好!为了保全全城百姓,我勉为其难,随你去见柳畅柳检点,见检点的时候该注意些什么?”
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高梁材又沉吟了一回:“求生容易求死难,如今方知水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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