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太和城。
南诏王宫呈长方形,全部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但显得有些幽暗,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影影绰绰悬垂着巨大的白色的帘幔,在宫殿中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镀金宝座,它的主人皮逻阁吃力地斜靠在上面,他坐在这个位子已经十七年,这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人,开元十六年继位后,他审时度势,充分利用婚姻和亲与唐王朝支持这两把利剑,经过五年的南征北讨、拉拢分化,渐次灭掉其他五诏与河蛮,并击退了吐蕃的势力,摆脱了吐蕃的控制,开元二十六年,皮逻阁迁都太和城,建立南诏国,唐王朝遂封皮逻阁为云南王、越国公、开府仪同三司,并赐名“蒙归义”。
他今年尚不到五十岁,但长年征战和病痛已经使他日渐憔悴,脸庞凹陷,皮肤干瘪而衰老,仿佛六十岁的老人,他又密又长的白发从额头一个细细金色环状饰物上垂下来,额头中央有一颗蓝色宝石在闪闪发光,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犀利地盯着正在汇报滇东局势的大军将段忠国,在他身后站着四个年轻人,这是他的四个儿子,为首穿白袍之人,约三十余岁,相貌英武,目光锐利,他便是皮逻阁的长子阁罗凤,与阁罗凤并肩立的是次子于诚节,他约二十六七岁,相貌风流俊俏,据说其文才已不亚于汉人举子。
在阶下,十几个文武重臣分两列而立,共同商讨南诏东扩大计。
起于去年的滇东寒族动乱已于秋天平息,大唐王朝为防止南诏东扩,遂赦寒族首领寒归王和寒崇道兄弟之罪,保持‘以夷制夷’的云南策略,以寒族来遏制南诏的壮大。
现在是该皮逻阁出招的时候了,皮逻阁最擅长的武器便是和亲,而此时,他深谋远虑的头脑中考虑的正是这个古老而有效的办法。
他用略略嘶哑的声音道:“不用再考虑了,寒归王和寒崇道都需要拉拢,我决定用我的两个女儿来换取滇东地区,一个嫁给寒归王之子寒守偶,一个嫁给寒归王之子寒辅朝,这是一本万利之事,我何乐而不为,只是唐朝那边还需要派人去解释,告诉他们,联姻只是我们南诏的传统,并没有其他意思。”
“可是殿下,臣以为唐王朝未必会相信。”
段忠国说得含糊,如此明显的政治目的唐王朝怎么可能会认为只是一个传统。
皮逻阁微微气喘道:“他们不相信又何妨,我告诉他们是我做臣子的本份,该做的我都做了,从道义上他们便挑不出我的刺来,而且在出使的同时,送亲队伍也一并出发,只是这去大唐的使者,”皮逻阁回头扫了一眼儿子们,“本来今年我应去长安觐见,但我的身体,唉!我希望你们中的一个人替我去长安觐见。”
“父王,我愿替你去长安。”阁罗凤一步跨出,抢先表达了心愿,从去年起,眼看父亲的身体一日衰似一日,对王位的继承之争也到了白热化,他虽是名义上的继承者,但由于他是养子,许多南诏重臣都不支持他,而是支持皮逻阁的次子于诚节,所以,如果能得到唐王朝的支持,对他的继位将大有帮助。
这时,清平官赵佺邓却站出来微微笑道:“臣倒认为王储身为国之本,绝不应轻离南诏,如被唐王朝找借口留绊长安,那岂不是反变成了人质,动辄让我南诏交粮纳赋,受制于它,让我南诏身处被动,所以臣认为王储还是留在南诏的好。”
说完,他瞧了一眼于诚节,暗示他出来表态,赵佺邓说得虽有道理,但事实上并不一定发生,毕竟唐王朝扣留阁罗凤,会失信于南诏,在政治上造成不良影响,这是一个泱泱大国所不愿意做的,所以赵佺邓的真正目的,是和阁罗凤想得一样,希望他所支持的于诚节能取得唐朝的信任。
于诚节早就向往长安的风流文彩,看见赵佺邓的眼色,他立刻站出来道:“父王,儿臣愿为父王解忧,出使长安。”
两个儿子都想去长安,皮逻阁本人就是靠唐朝支持才走到今天,他何尝不知道中间的诀窍,不过他此时却有些为难,他的本意是希望阁罗凤去长安,毕竟只有他才能代表自己的身份,但似乎支持阁罗凤的臣下却并不多,皮逻阁又向重臣扫了一眼,希望更多的人出来说话。
“王爷,臣也支持二王子去长安,大王子确实不宜离开南诏。”说话的是大军将洪光乘,他也是于诚节的支持者。
“臣也认为王储应留在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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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人支持于诚节,这并不是他有什么雄才大略,相反,他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好色风流,贪淫残暴,但他的母亲却是南诏大部落白崖城部酋长之女,而且阁罗凤只是养子,于诚节才是真正的嫡长子。
皮逻阁见如此多人都支持于诚节,他意味深长地望了阁罗凤一眼,见他目光冷然,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系,皮逻阁暗叹一声,道:“既然大家都认为应由诚节出使长安,也罢!诚节,你过来。”
于诚节上前跪下听命,皮逻阁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这次出使除了去长安,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请父王吩咐!”
“我年前接到剑南道最大的黑帮头子王兵各之信,他是我南诏白崖城部人,手下有万余帮众,控制了整条岷江的航运,他愿意为我南诏输送物资,这是个极难得的机会,你此次去长安,可先到成都找他,无论如何命他为我南诏效忠。”
..........
李清的太子舍人一职属于东宫右春坊管辖,负责掌管太子令书、表启,而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是昭武校尉、太子的贴身侍卫长,一文一武,看似矛盾,其实不然,这是李隆基刻意安排,昭武校尉是李亨的任命,而太子舍人却是向他负责,这就使得李清有了双重身份。
王府的属官大多是闲职,并没有什么事务,东宫相比之下虽忙碌一些,但李亨并没有将太子舍人的实际职能交给李清,所以他每日的工作还是替太子站班。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二月的头上,天气慢慢开始暖和起来,柳枝也吐出嫩绿的新芽,天宝四年的春天到了,天下和谐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李清的侍卫长当得着实清闲,除了陪太子打过一次猎外,整日里游手好闲,人倒长胖了不少。
算算日子,帘儿和小雨也应该就是这几天到来,他便开始忙碌起来,装饰屋子、置办家具,再买上几个可人的小丫鬟。他住的房子是太子私产,位于宣阳坊,紧挨东市,李静忠自然按最高的级别为他配置,一共是三进二十几间屋子,目前除他之外,只住着王昌龄与高展刀二人。
这一日,李清刚要出门,嗣宁王府却派人送来张请贴,请他明晚去吃顿便饭,这却让李清十分高兴,他早打算在长安也置一处酒楼,再开一个商行,当官发财两不误,也好用于安置即将到来的骷髅他们,可总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前几天李琳却告诉他,他可以转让一座大酒楼,就在东市,市口极好,只等李清哪天有空再面谈一次,明晚去吃饭可不正好就是机会么,而且李琳所谓的转让,其实就是送他,只象征性的收一点点钱,呵呵!明天就算天下刀子,他也会准时去吃饭。
今天不是他当值,他不去东宫,而是去永兴坊的小校场,小校场紧靠东宫,是侍卫们平时练武的地方,离李清住的地方倒不是很远,只隔两个街区,骑马一刻钟便到,按理他是侍卫长,应该武艺超群、技压群汉才是,可事实上他却是最差的一个,只会几招前世学来的跆拳道,对付一般的流氓地痞还行,可练家子的眼中,他的跆拳道就象小屁孩打架一般,即便如此,李校尉来小校场也只是观摩者一番,点个卯,应个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虽不是君子,但也不想动手。
“大哥,下来试一下吧!”
叫嚷的是李虎枪,自从李清发了红包后,‘大哥’这个光环便从李虎枪的头上消失了,转到李清的头上亮了起来,李虎枪自然极不服气,他的拳头最硬,怎肯甘居老二,这不!他刚刚打了一躺拳,拳似行云流水,步若虎虎生威,惹来一片叫好声,他心下得意,眼一瞥,却见骑在他脖子上之人正躺在一棵老槐树上,双手枕在脑后,翘个二郎腿,望着天上的白云,嘴里依依呀呀不知在哼什么艳曲。
李虎枪见所有的弟兄都围着他,眼露羡慕之色,心里暗暗忖道:“这倒是一个扳回面子的好机会。”
可他喊了半天,李清却压根不理他,眼看弟兄们的热度就要退了,李虎枪三两步跑上前,一把将上司从树上拖下来,呵呵笑道:“大哥,你既然是武官,不会两下子怎么行,以后怎么行军打仗?来!来!小弟教你两手。”
李清的胳膊被他的爪子捏的生疼,心中着实恼火,他见李虎枪嘴上说教他练武,可袖子却挽得老高,浑身肌肉抖动、脚下跃跃欲试,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眼中流露出征服的**,再看其他弟兄,都慢慢聚拢过来,准备看一场好戏。
李清冷哼一声,不屑地对李虎枪道:“老子既然是官,何须上阵拼斗,指挥你这等小兵去流血拼命便是,你想教老子练武,哼!还不够资格,你信不信,老子两根指头就可以将你打翻。”
李虎枪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眯缝着眼睛斜视李清道:“要不要咱们打个赌,你若真两根指头打倒我,我就依你三件事,否则,嘿嘿!你叫我做大哥。”
“真是头蠢驴子,你既然想打赌,那我就成全你,你可准备好挨揍了?”
李虎枪呵呵冷笑,他索性将衣服剥去,精着上身,扭动着浑身的关节,只听见关节劈啪作响,他伸出食指,向李清勾道:“你来呀!也不要你什么两根指头,我让你打三拳,你若碰到我一根汗毛,老子就认输!”
李清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和拇指从怀里拈出颗鸽卵大小的珠子来,高高举在空中,一指李虎枪对周围人喊道:“谁第一个替我打倒这厮,这颗珠子就归他。”
李虎枪一怔,心中忽然暗叫不妙,只见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冒出光来,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他大叫一声,扭头便逃,侍卫们哪肯放过他,几十对拳头舞动着追了上去。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拍掌声,“精彩!精彩!果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我大开眼界。”
李清回头,不知何时,他的身边走来几人,中间一名男子约三十岁出头,皮肤黝黑,两只眼睛闪着慑人的精光,他身材异常高大,长长的骨骼,肌肉结实,两只膀子似有千斤之力,那气势,仿佛刚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一般。”
李清见他长的雄壮,且气宇不凡,不敢轻视,便长施一礼道:“在下李清,现是东宫昭武校尉,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我也是昭武校尉,也姓李,我叫李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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