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没亮,开启城门的鼓声便在长安上空敲响,长安各大城门在鼓声中缓缓地开启了,春明门刚刚开启,一匹马便从外面冲了进来,马上之人正是从华州负责安置移民的崔平。
只见他满脸焦急,抽打马匹直冲入门,两旁的士兵见他来势凶猛,一起大喝道:“站住!”
但崔平心如火焚,他非但不停马,反而猛地再抽一鞭,大喊一声,“紧急军情!“
吓得士兵们纷纷向两边躲闪,马匹冲进了城内,瞬间便奔远了。
“他***,这是什么人,紧急军情居然穿长袍?”
“好像是从前工部的崔侍郎,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看够呛,这种当官之人都是不慌不忙,他这么急,估计是出事了。”
士兵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平急得要火烧眉毛了,他是从新丰县赶来,第一批约九千余户移民被他送出凤翔后,他又赶回潼关迎接第二批河南道移民,约一万两千户,一路上都还顺利,但昨晚在新丰县却出了事,昨晚一批晚来的移民夜宿树林时,被驻扎新丰县的关中军偷袭,死伤二百余人,近百名妇女被抓进了关中军大营,生死不知。
崔平得知消息,上门去讨要说法,但新丰的关中军主将陈禄先却坚决否认,崔平几次交涉无效,他万般无奈,只能赶回长安,向李庆安求救。
也是运气不好,李庆安偏偏昨晚不在城外军营,便住在千牛卫的军营内,使崔平没有能及时找到李庆安。
崔平快马加鞭,在空旷的春明大街上狂奔,向皇城方向狂奔,千牛卫的军营在皇城内,他刚刚奔至朱雀门前,却正好看见李庆安的马车从朱雀门内出来,崔平激动得大喊,“大将军!大将军!”
马车停了下来,一名亲卫认出了崔平,便对李庆安禀报道:“大将军,是崔平,崔侍郎。”
车窗缓缓拉起,露出了李庆安略有些疲惫的脸,昨晚他宴请从安西来的各国使者,兴致很好,酒稍微喝多了一点,现在头还在疼痛。
他见崔平神情十分焦急,心中微微一怔,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崔平下来马,飞奔上前,立即禀报道:“大将军,一批移民昨晚在新丰县被关中军偷袭,死伤两百多人,还有近百女子被他们抓进了军营,生死不知。”
“什么!”
李庆安勃然大怒,他立刻喝令道:“去关中军官衙!”
关中军的官衙就在皇城对面的兴道坊内,当李庆安的马车和数百亲兵停驻衙门前的台阶前,几名守门的士兵见势不妙,立刻奔进衙门内禀报。
片刻,王思礼快步从官衙中走出,对李庆安躬身施礼道:“大将军清晨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当年在潼关守卫战时,李庆安曾救了王思礼一命,王思礼对李庆安心怀感激,因此他对李庆安的态度也格外恭敬,此时,李庆安也冷静了下来,作为一个主帅,要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和冷静,尤其在这权力斗争的关口上,他稍有大意,便会被人所趁,路上他又追问了崔平,感觉这里面有些蹊跷,这些移民都是河南道的灾民,身上不会有什么钱财,如果是为财,那关中军应该劫持商人才对。
如果是为了女人,他们完全可以在新丰县内找一些妓女,没必要杀人抢人,他们明明知道这些移民都是安西的人,却下此毒手,只说明他们就是针对自己而来,有针对就有预谋,他们真是杀人抢人那么简单吗?
“王将军,昨晚在新丰县却出了一件大事,你应该知道吧!”
王思礼愣住了,半晌,他才躬身道:“大将军,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确实不知。”
李庆安注视着王思礼的眼睛,见他眼睛没有惊慌,只有一种疑惑和迷茫,或许他真不知道,他便给崔平使了一个眼色,崔平上前给王思礼行了一礼道:“王将军,昨晚一更时分,约一千名从河南道来的移民在新丰县零口镇附近的戏水河畔,遭遇到了新丰县关中军的袭击,被杀死一百五十八人,伤了一百余人,另有八十四名妇人被关中军抢走......”
“等等!”王思礼拦住了他的话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关中军做的事吗?
“你肯定这是关中军所为?”
“没错!有两个年轻的移民一直跟着他们,亲眼看他们进了军营,我昨晚两次上门交涉,守将坚决不肯承认。”
王思礼的眼中闪烁着怒火,他知道关中军内部有些人不服自己,便搞出这件事让自己难堪,他恨恨对李庆安道:“请大将军放心,若真是关中军所为,我一定会给大将军一个交代。”
他回头大喝道:“备马,去新丰县!”
王思礼的亲兵们纷纷上马,簇拥着王思礼向东飞驰而去,激烈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李庆安却没有跟着他一同去,他沉思了片刻,便取出金牌交给亲兵校尉道:“你立刻回城外军营,命江小年点齐三千军马,再命军队施行紧急战备。”
“遵命!”亲兵校尉接过金牌,带了一队人向城外疾奔而去,李庆安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恐怕这件事是李亨对自己的一次试探。
........
新丰县位于长安以东八十里,汉初建县,是汉高祖刘邦因其父思念家乡丰县而特地为他修筑,故名新丰县,一个半时辰后,李庆安亲率三千骑兵抵达新丰县,他没有进县城,而是直接前往新丰县以南约十里处的关中军大营.
新丰县是关中军一个重要的驻兵之地,有驻兵一万人,由右威卫将军陈禄先统帅,军营占地极大,被高高的营栅所包围,大营四周各有眺望塔,守卫十分严密.
李庆安的军队没有近前,而是在三里外停了下来,李庆安催马上前打手帘向军营大门眺望,只见军营大门前停着数十匹战马,有两名士兵在看守,其他人都进了大营。
“军队就地停驻,等候命令!”
这时,留在新丰县的几名负责安置移民的官员带着百余名移民代表匆匆赶来了。
这几名移民官都是安西军的文职官员,对安置移民有着丰富的经验,他们从河南道带领一万多户移民过来,一路顺利,没想到在新丰县遭遇到了不测。
几名官员上前给李庆安施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点点头道:“你们辛苦了,移民的情绪现在怎么样了?”
一名为首的官员摇摇头道:“情绪很不稳定,他们都被吓坏了,很多人都说不去安西了,叫嚷着要回老家。”
这时,一百余名移民代表一起上前跪了下来,对李庆安哭诉道:“大将军,求求你放我们回故乡吧!我们不想去安西了。”
李庆安心中一阵恼怒,这些人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怎么能回去?若他们回去了,以后谁还敢去安西,他的移民大计可就危险了。
他翻身下马,连忙扶起几名老者,对众人道:“各位乡亲,请相信我,我一定会保证大家路上的安全,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任何人敢骚扰你们,你们被抓走的人,我一定会救出来,所有的杀人凶手,我都会一一清算,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得到李庆安的承诺,又在移民官员的劝慰下,这些移民代表的内心恐惧终于平息下来,不再提回老家了。
这时,李庆安的目光又再一次投向了关中军大营,他开始隐隐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是一件预谋,就是要破坏他的移民大计,若处置不当,他的移民计划真的危险了。
........
驻扎新丰县的关中军有一万一千人,是关中军的一支精锐,曾经跟随孟云去围困皇庄,孟云死后,这支军队落到了陈玄礼的手中,名义上,王思礼是关中军主帅,陈玄礼是副帅,但实际上,陈玄礼却拥兵自重,根本不受王思礼的管辖,李亨也默许了这种分权的存在,在他看来,手下之间有矛盾,才更加有利于控制。
新丰县的关中军主将叫陈禄先,是陈玄礼的族弟,他根本就不把王思礼放在眼中。
大帐中,王思礼的亲兵和陈禄先的军队怒目而视,双方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王思礼手按在剑柄上,厉声喝道:“陈禄先,我再给你说一遍,你把人放出来,我饶你一次,我去和安西军解释,若你执迷不悟,当心你小命保不住!”
陈禄先约四十岁,是个阴阳怪气之人,他喋喋一阵冷笑,道:“王大帅,我说过我没有抓人,你硬我放人,我拿什么放?”
“一派胡言,你的手下自己的承认了,你还嘴硬,你敢让我去搜吗?”
“要搜我的大营,可以!请拿出陈大将军的手令来,拿得出,我让你搜,拿不出,很抱歉,你不得乱走一步!”
王思礼眼睛都快喷出火来,牙齿恨得咯咯直响,道:“我是关中军主帅,你竟敢不听我的命令?”
陈禄先傲然道:“你是关中军主帅不假,但我只听陈大将军的命令!”
“如果我要硬搜你的军营呢?”
“那我不敢保证你的生命安全,王大帅,若识趣你就别管此事,此事与你无关,若你要硬管此事,我告诉你,你不会活着走出这座军营!”
王思礼的面子拉不下来,他一声怒喝道:“你大胆!”
陈禄先冷森森地望着王思礼,他一摆手,顿时在营帐四边出现了大群军士,每人均手执钢弩,弦已满上,冰冷的箭头对准了王思礼和他的亲兵。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报警声,关中军的岗哨发现了安西军的到来,‘当!当!当!’刺耳的钟声在大营中回响。
陈禄先狠狠地盯了王思礼一眼,转身走出了大营,他边走边下令道:“弓弩手进入防御,任何走入百步内,一概射杀!”
大帐内,王思礼长叹一声,对亲兵们道:“这件事不是我们能管,走吧!”
他们率领亲兵们走出了大帐,这时,关中军大营内开始骚动起来,一队队士兵奔至营栅前,纷纷张弓搭箭,端弩上弦,紧张地注视着三里外的关中军。
片刻,营门开了,王思礼和他的亲兵怒冲冲走了出来,他老远便看见了李庆安的军队,便一咬牙道:“上马,跟我来!”
一百多人转眼便奔到了安西军面前,王思礼在马上拱手大声道:“大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李庆安催马上前,道:“情况可查清楚了?”
王思礼叹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走到一块大石前坐下,眼中充满了愤恨和无奈,李庆安也下了马,走上前坐在他的对面,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个该死的王八蛋!”
王思礼低声咒骂道:“敢在我面前拿架子,我非宰了他不可。”
李庆安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王将军是关中军主帅,还被下属赶出营帐吗?”
王思礼并没有生气,良久,他才无奈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我只是关中军名义上的主帅,关中军其实一分为二,一半是由我统帅,而另一半掌握在陈玄礼的手中,这是监国殿下的刻意安排。”
“王将军的意思是说,这支新丰县的关中军不归你管?”
王思礼点了点头,道:“大将军可知道这个陈禄先是谁?”
“他不会是陈玄礼的什么人吧!”
“正是他的族弟,我问他要人,他坚决否认,我说要搜查,他说没有陈玄礼的命令,谁也不准搜营,否则他翻脸不认人。”
王思礼眼中射出了怒火,“这个王八蛋,竟然拔刀和我的亲兵对抗,若不是将军赶来,真的就打起来了。”
李庆安怀疑地看了王思礼一眼,有些不信道:“此人真有这么嚣张吗?”
“他若不嚣张,他敢袭击安西移民吗?我敢说这肯定是陈玄礼的授意,上次那个闯裴府的林剑成了替罪羊,被监国重打一百棍,腿都打断了,陈玄礼怀恨在心,这次就是他的报复了。”
“那好!”
李庆安站了身冷冷道:“既然王将军解决不了,那我就用安西的办法来解决。”
他立刻回头令道:“发鸽信去传我的命令,一个时辰内,长安城外的安西大军必须赶到新丰县!”
王思礼吓得大惊失色,连忙道:“大将军,这、这件事没这么严重吧!”
“对你们来说,是小事一桩,可对于安西却是天大的事情,不给移民一个交代,那剩下的三万户移民我就别想了。”
李庆安不再理会王思礼,他翻身上马,直接返回了军队,王思礼目瞪口呆地望着李庆安,半晌,他狠狠一跺脚,“去闹吧!与我何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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