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年倾欢自知今非昔比,少不得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叫她说两句,本宫又不会少了什么。何苦与她一般见识。再者,她能获宠,也的确如她所言,是因为叫皇上清静的缘故。这一份本事,本宫便是怎么也学不来了。由着她去吧。”
“妹妹是越发的豁达了。”宋代柔领着自己的侄女筱丽走了上来,双双向年贵妃行了礼。
“姐姐这是做什么,如此多礼不免显得生分。”转身将懋嫔扶了起来,年倾欢一眼就瞧见她身边的女子:“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如此俏丽可人,从前从未见过呢。”
如此,肖筱丽赶紧又行了礼:“筱丽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无需多礼。”年倾欢见她美貌又守礼,心生好感,目光便落在懋嫔脸上。
“只是我姐姐家的幼女,筱丽。”宋代柔心中有愧,自然是不愿意多提的。“咱们还是先进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看着懋嫔似乎有难言之隐,年倾欢便没有问。近来因着怜嫔中毒,险些危机皇上的事,她的心里一直不宁,自然也没有顾得上懋嫔许多。只是听闻她接近了一位姑娘入宫同住,别的便是不清楚了。“也好。”
三个人走进去,瞧见宁嫔与皇后正打得火热。皇后说一句什么,她便殷勤的奉承,极尽用心。宋代柔心里隐隐不舒服:“宁嫔八成忘了,辛者库那段日子怎么熬过了的。”
“忘了有忘了的好处,姐姐何必在意,由着他们去也就是了。”年倾欢正笑着,一个冒冒失失的奴婢捧着漆盘急步走出来,哪知道脚底下一滑,手上的托盘便是猛的一晃的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朝着年倾欢飞过来。
短短的一个瞬间,旁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倒是筱丽手上一档,茶盏连同漆盘一并落地,砸了个脆响。“贵妃娘娘没事儿吧?”
“本宫无碍。”年倾欢瞧迅速的攥着指尖,顿时觉得不好。“怎么了,让本宫瞧瞧。”
“无碍。”肖筱丽将手往后缩了缩,似乎不想年贵妃瞧见。
宋代柔火冒三丈:“都不会走路了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景仁宫伺候也敢冒冒失失的,本宫瞧你这脖颈子是快要撑不住自己个儿的脑袋了。”
静徽正同几个宫嫔说话,听见这动静不禁往门口瞧过来。蝴蝶戏牡丹的云石屏风挡住了视线,她不得不扬声问:“是谁在那儿说话呢?”
年倾欢兀自提了口气:“胡来喜,皇后瞧不见这边的情形,挪了屏风再回话。”
汪泉一听,登时脸色大变。这到底是景仁宫,何以贵妃说挪就能挪?“贵妃娘娘,您还是上前回话吧。”
“上前回话,只怕皇后瞧不见这情形。”年倾欢眉心微凛,目光如炬:“汪公公不动手,本宫的人自会挪动。你便上前去回皇后的话好了。”
贵妃言罢,胡来喜便领着两个小太监将云石屏风移开。
年倾欢离得老远朝皇后一福:“娘娘宫里的侍婢毛毛躁躁的,漆盘都打翻了。还伤了筱丽姑娘的手。臣妾正想着该怎么处置这样莽撞的奴婢。既然皇后娘娘出声,又是在您宫里,不若就由您看着处置吧。”
宋代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从前这时候,她一准儿是理直气壮的帮衬着年贵妃说话。可今时今日,她有什么颜面做这些事。倘若贵妃知道,送去承乾宫的嘉应子里,那毒药是她下的,会不会心都凉透了。
“姨母。”筱丽见她脸色不好,连忙道:“您放心,我没事儿。”
静徽看了一眼这里的狼藉,对年贵妃道:“既然是本宫的奴婢冒失了贵妃,便由你处置为好。免得本宫落下偏袒的罪名,没的传到皇上耳朵里,又是一场风波。本宫可不愿做那样的恶人。”言语很是温婉,十足的玩笑意味。
这是皇后的拿手戏,在旁人面前,极力保持着她温婉得体的样子。
“既然皇后娘娘这么说了,那臣妾就唯有遵命了。”年倾欢看一眼伏在地上饶是不敢出声的侍婢,沉着脸道:“既然司茶这么小的差事都办不好,也就别留在宫里了。胡来喜,你去知会一声内务府的徐中川,马上遣出宫去。”
“娘娘……”那侍婢抬起头,目光不明的看着贵妃。
“还不住口。”宋代柔轻声斥责。其实能出宫未尝不是福气。她明白年贵妃这么做,可以博皇后的面子,也可以保全这个小侍婢,心里不禁酸涩翻滚。对一个尚且不相识的侍婢,年贵妃也存了人善之心,何况是自己。唇瓣动了动,她很想将那件事一五一十的禀明贵妃,只是毕竟这里是景仁宫。
“嗻。”胡来喜让人驾着那侍婢退了出去。忙有景仁宫的奴才将这满地的狼藉收拾妥当。
年倾欢领着懋嫔与肖筱丽走了进去,这才又福身问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静徽淡然一笑:“贵妃好心来给本宫请安,却被不知轻重的奴才冒犯,本宫有些过意不去。”
“娘娘言重了。”年倾欢落座,只是睨了一眼筱丽的手:“多亏了筱丽姑娘,臣妾才没有被那漆盘撞着。皇后娘娘还是请御医瞧瞧她的手指,想必是被撞的不轻呢。”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筱丽并不要紧。”有些不自在,只因为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庞。筱丽赶紧走上前一步,再度向皇后请安:“民女肖筱丽觐见皇后娘娘,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静徽听着她的声音很是绵软,有些江南女子的软糯,心想,必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子。
肖筱丽依言抬起头,却不敢与皇后对视。“多谢皇后娘娘开恩,恩准民女入宫与姨母相伴,以解民女孤苦。请皇后娘娘再受民女大礼。”
“好了,平身吧。”静徽笑弯了眉眼:“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既然入宫了,就好好陪一陪你的姨母吧。宫里的日子简单,有你做伴,想来也好过些。回头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来同本宫说一声,需要添置什么,也让你姨母去内务府领取。”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肖筱丽挨着懋嫔坐下,垂首不敢乱看。这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不比昔日在夫家那么随意。只是看着这些花枝展昭,尊贵无比的女人们,她更是觉得自己的命数不济。心里的悲哀,非但没有消减,反而越演越烈。
总觉得今日的懋嫔有些怪怪的,年倾欢有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便一直没有做声。
倒是静徽看她闷不吭气的,率先开口:“贵妃不要怪懋嫔没有向你开口。原本这事,你说与本宫说,也是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那些日子,你也烦着自己宫里的事情。懋嫔有与你是多年的姐妹,自然不好在那个时候给你添烦,故而也就来禀明本宫了。你心里可别觉得别扭,与她置气。”
“娘娘这话说的。”抿着唇一笑,年倾欢随即道:“皇后娘娘方才不是说臣妾与懋嫔是多年的姐妹么。既然是自家姐妹,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别扭。臣妾只是有点过意不去,未能帮衬姐姐一把。如今既然皇后娘娘为姐姐安排好了一切,臣妾心里也好受了些,又岂会与她置气。”
静徽不温不火,淡然道:“这便是最好了。宫里的姐妹,若是人人都能如你与懋嫔这样,那本宫可真就是省心极了。这些日子,皇上喜欢宁嫔侍奉在前,其余人也都别闲着,时常走动走动,增进姐妹之情,来日,便能如同贵妃与懋嫔这样亲密了。难得有能说知心话的人不是。”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在场的妃嫔们齐齐的应声,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却着实相悖。
基本上该看见的看见了,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年倾欢便想着要走。哪知道她还未曾站起来,就听见苏培盛嘹亮的嗓音了。
“皇上驾到——”
静徽脸上一喜,连忙就着映梦的手站起来,领着一众宫嫔齐齐的迎到了殿中央。“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虚扶她一把,饶是满面春风:“今儿朝上没有什么事,便想着过来瞧瞧你们。都在这儿呢!”
“皇上这样惦记着在场的姐妹,当真是有心了。”静徽笑容可掬:“皇上请宽座。臣妾想各位姐妹也盼着能和皇上好好说说话呢。”
肖筱丽幻想过很多次,她与皇上见面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就是一道圣旨夺去她夫家数十口性命的天子,就是害得她一夜之间成了孤寡怨妇的君王。就是那个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痛不可当的一国之君。
所有人都坐下了,唯独她太入戏,直愣愣的站在当下。她很想高声问一句:胤禛你为何如此狠心。可是她不敢,这一句问出了口,只怕她也要血溅三尺了。死,她不怕,她只是怕连累了姨母。
“筱丽。”宋代柔隐隐觉出不对,轻轻唤她一声。“还不快给皇上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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