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请安之时,雁菡就一直暗中观察年贵妃的脸色,昨晚虽然皇上是宿在了翊坤宫,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贵妃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似乎是有什么隐情。知道皇后吩咐大家散了,她才有机会走到贵妃身边。
武歆音怒气冲冲的走出来,满脸的不悦:“真当自己是个人人物了,动不动就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痛快的,就连请安这么要紧的规矩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难不成是纸糊的了,一捅就破!”
雁菡被她这么冲的说话扰乱了神思,少不得问一句:“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耿幼枝正好走过来,不紧不慢的替武氏答道:“熹妃妹妹怎么忘了,今儿不是有一位嫔主儿没来么!听侍奉她的丫头说,是身子不爽了。也不怪宁嫔在意,这一位当真是隔三差五的身子不适,是得叫御医好好瞧瞧了。”
年倾欢走的慢,这些话自然是落进耳中了。当然她并不怎么在意,怜嫔的身子是好是坏,是否来景仁宫请安,是否能安安稳稳的侍奉皇上,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纵然后宫里讹传满天飞,说是她年家灭了怜嫔母家又如何,终究要看皇上的心思。“乐凝,方才也没瞧见懋嫔姐姐,你去看看这会儿人是不是在后面?”
乐凝乖巧的应了声,转身往回头走,只是一路瞧过去也并未发现懋嫔的身影。“娘娘,奴婢没瞧见懋嫔娘娘,许是还留在景仁宫殿里。”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年倾欢禁不住疑惑:“方才并未听见皇后留下懋嫔,难道是姐姐有什么事情需要皇后帮衬?”
自然是摇头,这里面有多少道道,乐凝自觉恼怒明白。“娘娘若是有话与懋嫔娘娘说,不如让小丫头等在这里,过会儿请懋嫔直接去咱们宫里坐坐。”
“罢了,还是等用过午膳,本宫自去懋嫔宫里叙叙话便罢。”年倾欢最近提不起精神,总觉得心中烦闷。尤其昨晚上见过皇上之后,她的心就更加乱了。不能出宫,不能劝阻哥哥,又不能求皇上赦免年家的功劳与罪过,更不能匡扶自己的阿哥走上皇位,她当真闹不明白,她在这深宫之中苦熬岁月是为了什么。
“娘娘……”雁菡快走了几步,好容易甩开了身后絮絮不止的宁嫔与裕嫔,独自一人赶了上来。“花青一大早就把娘娘的秀样送到臣妾宫里了,臣妾瞧着喜欢,可能要多看几日,自己也比照着描一描,晚些时候再亲自去翊坤宫送还。”
这是昨天的话头了,年倾欢知道熹妃要说什么,只是微微牵动了唇角:“熹妃喜欢,只管拿着瞧。原本那些也是为佳甜准备的,现下也用不着了。”
这意思,便是贵妃不想再提那些事情,雁菡心里有些打鼓:“娘娘,是否臣妾昨夜多事,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怎会?”年倾欢微微一笑:“本宫明白你是好意,自入宫以来,本宫也没少受熹妃你的恩惠。只是很多事情,既然拿不准,暂且就不要花费心思去想了,终究没有什么益处。”
雁菡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尖酸刻薄的声音越发近了:“呦,你们瞧,那不是那位体弱多病的么?不是在宫里头休养着么?怎的这会儿又来景仁宫了?”武歆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饶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难不成是不愿意跟咱们同来,偏要自己一个人向皇后娘娘请安,佯装乖巧的样子?”
年倾欢顺着她的目光,瞧见肩舆上脸色微微发白的怜嫔,不自觉声音清冷起来:“宁嫔,你这爱使小性子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那一位是体弱多病也好,是佯装乖巧也罢,始终都是皇上的新宠,这些拈酸吃醋的话传进本宫耳中也就罢了,若是飞的远了一些,飘到皇上与皇后耳中,只怕你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武歆音有些讪讪的,随即却是无畏一笑:“多谢贵妃娘娘提点,臣妾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罢了。”
说话的同时,尔雅已经从肩舆上走了下来。“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各位娘娘安好。”她的声音是真的有些沙哑,且没有什么力度,仿佛才出口,就被风吹散,飘进耳中的不过只是轻轻。
“瞧哇,怜嫔妹妹怎么变得如此憔悴了。昨个儿不是还好好的么?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呢?”武歆音关心的语调满是轻蔑,却掩饰在得体的微笑之下,听着就叫人脊梁骨发凉。“莫不是皇上昨个儿没去你宫里,心里不痛快了?”
这话有些没谱,雁菡听着都觉得刺耳。只因为皇上昨晚上是去了贵妃宫里,宁嫔这样说,倒是连贵妃都会觉得不自在。纵然是她这么想,眼尾瞟见贵妃表情却如常温和。
“多谢宁嫔姐姐关怀,臣妾不过是偶感风寒,并没有不痛快。”尔雅小心翼翼的回着话,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于是众人面前,她依然极力的保持着自己温婉柔和的样子,不愿意叫人瞧出什么不同的端倪。“早起已经好多了,臣妾服了药,不敢再耽搁,赶紧来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耽搁贵妃与几位娘娘说话了。”
“你去吧。”年倾欢的声调也是温柔的。
“臣妾告退。”尔雅匆匆一福身,便领着侍婢慢慢的朝着景仁宫而去。
武歆音啐了一口,禁不住恶心:“瞧她那个轻纵的样子,还当自己是弱柳扶风么!依我看,分明就是轻狂不知廉耻。”
“够了。”年倾欢知道再往下说,宁嫔必然要提及怜嫔入宫之前的种种。“有些话,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无论怜嫔是什么样子,她现在都是皇上的妃嫔。宁嫔,别说本宫不提醒你,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就只好自己去担待了。”
这回武歆音不说话了,并非是因为贵妃教训了她。而是她在掂量贵妃那句“病从口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暗指怜嫔的病,是叫人所害?
“裕嫔,你陪宁嫔走走,也好让她散散心。”年倾欢终于还是觉得应当跟熹妃好好说说话,便支开了身边多余的两个人。
“臣妾告退了。”耿幼枝与武歆音齐齐福身道。
雁菡到底是聪明人,随着贵妃往翊坤宫去,走到平坦安静的宫道上,这才开口。“怜嫔的样子,仿佛不似装病,方才听着她连声音都嘶哑了,便可知此病不轻。”
“是啊。”年倾欢也这么认为:“这段日子,皇上宠着她,但是本宫翻查过彤史以及妃嫔起居录,承乾宫光是传召御医的次数,就比别的宫里多许多。有时候甚至一日两三次的传。”
这些事雁菡也听说了:“臣妾原以为,怜嫔是为了求子,才日日传召御医入承乾宫请脉。如今瞧着,莫非是另有内情。倘若她真的有什么隐疾,便是不能侍寝的。臣妾想,御医不可能不清楚。一旦清楚,也绝不可能瞒得住皇上,毕竟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就算怜嫔新贵得宠,御医也定然不敢拿项上人头冒险,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着实犯不上。”
“是啊,所以本宫想弄清楚,这怜嫔到底是什么病。”年倾欢因为讹传的事情,心知不便亲自过问的太仔细。否则皇上定然会起疑。现下这个阶段,皇上早就已经不再信任她了。做的多,错的自然也就多……
“臣妾明白该怎么做,娘娘宽心就是。”雁菡明白贵妃有贵妃的难处,少不得自告奋勇。“先前皇后百般阻挠怜嫔得宠,如今瞧着,这怜嫔也是个有谋算的,竟想捡高枝飞,终究是得攀附上皇后这棵大树了。”
心里猛地一个激灵,雁菡忽然想到了什么。“娘娘您说,那些满宫乱飞的讹传,会不会是皇后娘娘精心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逼着怜嫔与您反目,从而投奔皇后阵营?”
“除了我,便是皇后。”年倾欢似笑非笑。“怜嫔是个心气儿高的,自然要择棵大树,才敢飞。”
“呵呵。”雁菡的笑容之中多了许多不屑:“娘娘啊,您说这算不算是臭味相投?”
被她逗的噗嗤一笑,年倾欢不禁细细打量了面前的熹妃:“几时起,熹妃姐姐也这般会挖苦人了?姐姐从前可从来不会这般说话。”
“许是这些日子听宁嫔说的多了,不自觉就学会了。”雁菡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脸,她不是没有觉察,自己无声无息的改变。有时候静下心来,她都快要认不出现在的自己。“许这就是宫里头的必然吧。”
“那是在做什么?”年倾欢忽然瞧见宫道一侧好生热闹,不少内侍监围着一棵柳树,似乎正在商讨什么。“乐凝,你过去瞧瞧。”
雁菡定睛看了看,忽而又有些惊讶:“娘娘,若是臣妾没瞧错,那些奴才是养心殿当差的。难道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的吩咐?”年倾欢猛然明白了什么:“许是吧,看来咱们又多了一成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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