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年倾欢早有准备,也不算失礼。“臣妾来的时候,让人准备了凉碗。是蜜瓜浇了菊花蜂蜜水酿过的,既清凉又去火,现在吃是最好不过了。乐琴,端上来请皇上皇后品尝。”言罢,年倾欢在侍婢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微微一笑。
“臣妾记得,上一回懋嫔身边的侍婢,因为自己有不轨心思,做下了危害后宫的事情。为此,懋嫔受到牵累,皇上下旨禁了姐姐的足,时候查清楚此事与姐姐无关,才平息了这场风波,而皇上也好言宽慰了姐姐,相信姐姐是受奴婢牵累。”年倾欢扬起了甜美的笑容,目光只落在皇帝轮廓分明的面庞:“臣妾斗胆猜想,此番的事情,姐姐必然不会深陷其中。皇后不妨让臣妾问清楚姐姐再做打算不迟,可好么?”
静徽勾了唇角,舀起凉碗里的一块蜜瓜,平和道:“贵妃才来,并不知道究竟。皇上并没有责罚懋嫔,而是张贵人。懋嫔乃是主位,少不得替自己宫里人多承担一些。”
虽则是一些解释的话,但这无疑是将火势引到了年倾欢身上。怎的一过来,就先指责起皇上的不是了。
“臣妾冒失了。”年倾欢赶紧起身告罪。“请皇上恕罪。”
胤禛吃了一口蜜瓜,顿时从嘴里甜到心口,清爽许多。“不知者不罪。”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凉爽之意:“倒是这凉碗,你备下的极好,比御膳房送来的好吃许多。”
年倾欢微微松一口气,连忙笑道:“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只管每日让人送到养心殿。只是凉碗毕竟是冰镇过的,皇上切莫贪凉才好。”
“唔。”胤禛柔和点头。
静徽看一眼苏培盛,便垂下头去。
有时候,当奴才的难就在于,是主子的脸色就得看。苏培盛弓着身子,低声问道:“皇上,这板子是赏还是不赏?”
年倾欢不待皇上开口,便问张氏:“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何以惹得皇上皇后心情不愉?”
胤禛随口对苏培盛道:“且等贵妃问完再说。”
张沛敏闻言,心中暗喜,也许此事会有转机也未可知。自己虽然不是年贵妃的人,但懋嫔和年贵妃之间大有情分,许看在懋嫔的面上,贵妃会帮自己一把。且再往深里说,毕竟安氏乃是新宠,贵妃也不得不防着她。
“臣妾是冤枉的贵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请罢安,臣妾与云贵人前往御花园赏菊。走在路上,看见一块青黑色的鹅暖石很漂亮,不禁玩心大起,臣妾便踢了一脚那石块,石块滚落的很快,不知怎的就滚到了前头,也就是安常在的脚下。彼时,臣妾与云贵人也未曾发觉不妥,直到听见安常在喊痛,臣妾才知道,原是她不慎,踩到石块跌倒了。”
这些话说起来是很简单,但要年贵妃相信似乎也不容易。张沛敏的声音略带哭腔,双眼微红,楚楚的看着面前的贵妃:“娘娘,臣妾当真不是有心的。臣妾与安常在不过几面之缘,从来就没有过龃龉或者是别的不快,好端端的,臣妾怎么会存了害人之心呢。还望贵妃娘娘明鉴。”
看着她一副不肯屈服的样子,年倾欢便猜到皇上方才为何动怒了。不存在是非曲直的时候,皇上喜欢伶牙俐齿,果敢聪慧的女子。可一旦牵扯到这些,皇上就只喜欢温和驯良,懂事听话的女子了。也就是说,张贵人大大方方的承认是自己的过错还没什么,她越是狡辩,越是抵死不认,就越容易惹恼皇上。
“那安常在现在如何了?”年倾欢心想,若只是跌了一下,大抵不会惊动皇上。可摔一下能有什么的,总不至于说安常在第一次侍寝就怀上了龙胎,这一跌,就小产了吧?若是这样的话,也太戏剧了,该说她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呢?
“虽说只是摔了一下,可安常在腹痛不止。”静徽忧愁不已:“让御医瞧过了,只说是伤了内里,若是不好好调养,只怕会影响往后诞育皇嗣。”
看吧,还是跟皇嗣扯上关系了。年倾欢之差点就笑出来。幸亏她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还能掌控自己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此,当真是可怜了安常在。”
“贵妃娘娘,臣妾当真不是故意的……”怕贵妃不肯帮自己,张沛敏低声急急道:“臣妾哪里晓得,一块石子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臣妾悔之晚矣!”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又是侍奉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了。”静徽不给贵妃说话的机会,径直开口:“怎么会做出这样没有分寸的事情。再者,御花园的路上,鹅卵石都铺的好好的,怎么会松动脱落,正巧被你看见,还一脚踢了过去。有不偏不倚的滚到了安常在的脚边?”
幽幽的叹了一声,静徽满眼无奈:“别说本宫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可选秀是为了侍奉皇上,为皇家绵延后嗣,说到底也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你们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嫉妒,而做出此等害人之事,叫本宫如何能宽恕你们?”
骤然听来,这件事情的确有些严重。但不难细想。如果安氏真的摔伤了,那懋嫔也会受到牵累。皇后一早就已经想要除掉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对懋嫔、熹嫔都下过手,这也不难理解。而倘若安氏没有真的摔伤,皇后却让御医说这番话,想必还有另一层深意。
那便是借着这个由头来控制安常在的肚子。
往后她若是生不出孩子来,罪咎都会归咎在张贵人身上,与她这个皇后无关。并且,这么多年来,皇后一心想要扶持的,唯有齐妃的三阿哥。所以没有孩子的宫嫔,皇后才能安心的收归己用。
“皇后娘娘切莫动气,此事臣妾瞧着,就是意外罢了。”年倾欢淡然一笑,语调柔和,与皇后凌厉威严的神态大相径庭。“您想,御花园的小路上铺就鹅暖石,天长日久的松动了一块,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张贵人赏花游玩时,心情难免轻松惬意,顽皮起来不免想起大少年宫女儿家俏皮的事情,踢踢石子也是常有的。哪里就知道那石子会滚落到安常在脚下呢!既然是不能控制的事情,皇后娘娘动气也只能累着自己。”
稍微停顿,年倾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这样,本宫请御医亲自去钟翠宫照顾安氏,直至安氏康复。在此期间,求皇上皇后免去安氏晨昏定省,专心在宫中调养。而安氏所需的药材、滋补品也都叫御药房挑最好的送过去,由她身边的人亲自煎好给她服用,一日三遍的周道尽心。想来安氏年轻,这么个调养的方法,她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是个不错的法子,也足够的周道细致。”静徽不想让皇上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只能先称赞一番。“但是本宫心里还是有一点疑惑的,难道说安常在好了,这件事情便这么算了么?做错事情的人,便不用为此担负责任了?”
手里的凉碗有些吃不下去了,静徽瞥了皇上一眼,不想皇上竟然吃的干干净净。“皇上,臣妾这一碗,要不要给您呢?”
胤禛看她吃的并不多,不禁颔首:“贵妃的心意,自然是最好的。”
映蓉赶紧把凉碗端给了皇上。
年倾欢抿唇一笑,慢慢道:“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一向宽待六宫,故而将对张贵人的责罚放在后面才说。臣妾想,张贵人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到底也伤着了安常在。既然关乎皇嗣之事,那叫她抄经百边,送去钦安殿焚化积福。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听到贵妃这样的话,张沛敏只觉得自己是又活了一回。心里满是感激,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宋代柔也是松了口气,幸亏今天年贵妃来了。她知道皇后为何这样做,也知道皇后是在存心逼她就范。“臣妾愿意与张贵人一同抄经,为大清为皇上为皇家子嗣祈福,还望贵妃娘娘允准。”
年倾欢点头:“你乃是一宫主位,你宫里的人不慎惹祸,你必然要承担责任。本宫身为妃嫔之首,为能杜绝这样的事情,也是有责任。”年倾欢再度起身,朝皇上一福:“皇上,臣妾愿意茹素一月,为大清祈福为皇上祈福,还望皇上允准。”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胤禛颔首:“既然如此,此事便坐实吧。”略微抬眼,胤禛对苏培盛道:“得了,板子也不必赏了,只消知错便是了。”
张沛敏连忙伏在地上,恭敬道:“臣妾知错了,谢皇上宽恕。”
“皇上,臣妾宫里还有新鲜的蜜瓜,冰镇了来吃,也未必不如凉碗好味道。不知皇上可否移驾一尝?”年倾欢顺势问这一句。
“也好,朕也有许久没见到福沛了。”胤禛起身:“正好去看看他。”
静徽也赶紧随之起身,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臣妾恭送皇上。”心里恨恨的想,好端端的一次发难,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年贵妃给压下来了。她当真是会越来越聪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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