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的灯罩,能清晰的看见凤羽的纹路。室内燃着浓重的檀香,熏得没有一丝温情,只有低糜的苦涩与哀愁。静徽默默的跪在并蒂莲花深褐色的团垫上,垂首不语。双手掌在冰凉的地上,只觉得算不得太潮的湿气,钻进指里的骨缝也是凉的叫人疼。
“你平身吧。”胤禛看她伏在地上许久,终究是不忍。“朕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病着,后宫诸事不得顾全。罢了,都过去了。”
虽然没有抬头,静徽却也能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皇上脸上的表情。“皇上,臣妾没能尽心的打点好后宫之事,已经万分愧疚。如今,臣妾身边竟然还出现了这样不知羞耻的奴才,臣妾着实没脸,求皇上赐罪。”
胤禛思忖片刻,独道:“奴才的事,便是奴才去承担。”
“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静徽缓缓的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深邃的龙目:“昔日懋嫔驭下不严,皇上亦有严惩。今日换做臣妾,还望皇上不要宽待。否则后宫人心浮动,不得安宁,臣妾罪加一等,更加无颜侍奉在皇上身边。”
看着皇后满面的凄楚与自责,胤禛默默了良久。凝神的目光,似乎是看着面前的女子,却又好像穿过了她的身子,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别处。
“皇上……”静徽低低的语调,听起来只是哀婉。
“朕已经说了,奴才做错的事情,便是奴才去承担。”胤禛伸出手,递给依然跪在面前的皇后。
静徽略微迟疑,终是将手搁在了皇上的掌中。“臣妾有罪。”
“永寿宫宫婢究竟为何人毒毙,尚且不明。但熹嫔谋害九阿哥,也缺乏作证。总归,后宫人心浮动,朕便心中烦闷。既然死人不能再开口,便是多死几个也无妨。”胤禛云淡风轻的口吻,与今日年贵妃在殿上欲意赐罪磨溪时一模一样。
恍惚之间,静徽以为贵妃说这番话的时候,皇上就在眼前看见一般。“皇上的意思是……”
“你身子才好,后宫的事情多叫贵妃担着。朕希望后宫和睦,并非是一日两日的和睦,而是长久的和睦。不管熹嫔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她都已经是熹嫔了。贵妃那里,朕自然会宽慰劝说,你不必费心。”胤禛目不斜视,直直的望着才站起身子的乌拉那拉氏。
“你是朕的皇后,母仪天下。后宫里无论是何人,有何心思,做了何等事,你都有义务看着管着澄明着。若此,便再没有什么不清晰。”言罢,胤禛唤了一声映蓉:“皇后的脸色不大好,请御医过来瞧瞧。另外,朕会吩咐内务府,再择一位堪用的内侍监执掌景仁宫细碎事。从前跟着郭肃一的那些个小太监,一律不许再用。亲者一并杖毙,远着打发出宫去。算是以儆效尤,更当的则是要引以为戒。倘若后宫里再生出这样的事情,必受诛连之祸。”
“皇上……”静徽很想问一句,他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可是那道身影连停顿也没有,拂袖离去。
“娘娘,您怎样了?”映蓉扶着皇后颤抖的手,禁不住心疼的垂泪:“这一跪便是几个时辰,虽则有团垫,但终究也是不顶用。不如请御医来瞧瞧吧?”
“不必。”静徽看了看天色,终究是摇头。“本宫无妨。”嚼着恨慢慢的坐下,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郭肃一怎么会和永寿宫的初芽扯上关系?幸亏这初芽已经死了,否则,还指不定生出多少乱子来。可这初芽,到底是怎么死的,何人下的手呢?本宫怎么就是想不明白。”
“娘娘,现在说这些,只怕没有益处。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似乎没有怪罪之意,这已经很好了。”映蓉赶紧唤了个小侍婢去取药油:“即便不请御医过来,奴婢也得为娘娘推一推药油。否则湿气酿在膝骨里,每逢阴雨,便是要隐隐作痛了。”
长长的呼了口气,静徽的脸上只有愤怒。“真是作茧自缚。亏得本宫挖空了心思,一再的去安排这些事情,没想到让家雀啄瞎了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本宫身边的狗奴才,这样不给本宫作脸。想必后宫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容颜,都因为本宫这样的失利而笑歪了嘴。”
“由着她们歪了嘴才好呢。”映蓉愤愤不已:“娘娘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再说,只要皇上没有圣旨,皇上没有怨怼之言,那她们即便是笑死了,也终究撼动不了皇后娘娘您的地位。”
拍了拍映蓉的手背,静徽冷峻的脸旁终于显露了失落,潸然落泪:“本宫就是……本宫就是怕……怕皇上因此而怨怼本宫了。映蓉,你是长久伺候在本宫身边的人,你和本宫一样,都极为了解皇上的脾性。皇上他,但凡有心事总是搁在自己心里。从不轻易示人,也从不容易忘却。再有什么不好,本宫只怕,这个皇后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娘娘何出此言?”映蓉坚决的摇头:“再不济,娘娘您也是嫡妻正妻,奴才不作脸是奴才犯贱。皇上待娘娘确有真心,怎么会任由奴才犯贱还不心疼娘娘呢。要奴婢看,那些忤逆娘娘的人,才真正的该死,早该趁早消失在这深宫之中。”
静徽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膝骨钻心的疼。“映蓉啊,你猜皇上是去了翊坤宫,还是永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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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苏培盛的声音,仍然是这深宫之的寄望。每每听见,都会让人觉得格外精神振奋。
偏偏年倾欢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露出了笑意。“乐琴,扶本宫接驾。”
乐琴乖巧的扶着贵妃的手,才走了两步,皇上就已经闪身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年倾欢并未曾更衣,连妆也没有卸。看着熟悉的身影进来,她低下眉目,浅浅的笑了:“皇上未曾传召臣妾侍奉,故而不曾准备。何况,皇上不是去了景仁宫陪皇后说话,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朕看过皇后了,就是想再和你说说话。”胤禛示意苏培盛他们退下。乐琴也会意的跟着退了下去。“朕心里闷,就是想说说话,你不必操持,坐下陪着朕便好。”
“是。”年倾欢沉稳的点了下头,于皇上身边落座。“皇上,忧能伤人,您总是这样对臣妾说。怎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就不这样了?您这样子,倾欢看着心疼。”
“你心疼朕,朕何尝不心疼你。”胤禛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头,让她紧紧的贴在自己怀里。“皇后的事,你怎么看?”
“奴才犯错,自然是奴才的过失。皇后娘娘端方大雅,母仪天下,自然不会允许身边的奴才坐下这样败坏之事。”年倾欢知道,无论皇后做错了什么,皇上都必然希望听到这样的说辞。“而且臣妾心想,出了这么档子不光彩的事情,没有人比皇后娘娘更难受了。娘娘一方面要担着驭下不严的罪名,一方面又满怀愧疚,当真是万箭穿心啊。”
胤禛轻轻的将唇贴在她的鬓边:“你就知道。”
“臣妾不敢妄言,倘若此事换做臣妾,也必然如此。”年倾欢闭上眼睛,想起皇后为自己送行的那一日,眼里流出的浊泪,心也莫名的疼了一下。“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妾与皇后是一样的。”
“朕知道。”胤禛深深的叹了一声,慢慢的说道:“朕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可你是否知道,朕待你们的心思并不相同。有些是情面上的,有些却是发自内心的。就比如此时此刻,朕只想和你并身而坐,人影成双。”
年倾欢甜美一笑,心里却禁不住发冷。“皇上啊皇上,那您可知,臣妾心里究竟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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