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瞧,那不是武氏么?”
“是啊,她怎么放出来了?不是老死在钟翠宫的宿命么?怎的就这么放出来?”
“你们难道没听说么?是年贵妃娘娘向皇上求了情呢……”
云惠才走到这里,就听见前面几个小宫婢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顿时只觉得心烦不已。“怎么这里没有事情要你们做么?个个闲的只会磨嘴皮子!”
“云贵人吉祥。”小宫婢们紧忙怯懦的行了礼,神情拘谨到不行。
“都下去吧。”云惠懒得与她们多费唇舌,且原本武氏也是从钟翠宫出去的。宫里头的声音,已经吵得她耳朵疼了。只是这一招,似乎叫人不明白。武氏接连犯错,又一次一次的针对年贵妃。怎么这个时候贵妃反而愿意向皇上求情呢?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武氏不成?
“姐姐。”云惠慢慢的走过去。
彼时,武氏正弯着腰,自己的侍弄着石阶两侧的各色花卉。“云……贵人。”在钟翠宫的时候,武歆音可以唤她一声“云惠”,又或者是云妹妹。可这里是御花园,这里人来人往。她敛息微微一福:“云贵人吉祥。”
“姐姐这是为何……”云惠赶紧伸手去扶她。
“贵人不必如此,我才侍弄了这些花草,手上沾了泥土,当心弄脏了您的玉手。”武歆音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贵人是来赏景的吧,今日天朗气清倒是舒服。”
云惠知道这里人多口杂,许多话并不方便说,故而压低了嗓音:“前两日,姐姐便迁出了钟翠宫,这两日不得见,不知姐姐近况如何?为何又要做这些粗活……”
“是粗活不假,却也是能走出坟墓的指望。”武歆音眼眶一热,却生生的忍住要掉下来的泪。“对被废黜后的我来讲,钟翠宫根本就是一座坟墓。只要还能走出来,要我做什么都好。”
云惠点一下头,将眼底的悲伤抹去:“既然姐姐心中清澈,妹妹也不多言。只盼望着姐姐能够好好照顾自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你有心了。”武歆音万万没想到,以她今时今日的近况,云惠还会对她如此的关心。反而是那个吉怜,非但不见人影,似乎还相当的害怕和自己有什么牵扯。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也万万要小心,吉答应才有孕,到底显眼。而她又是个不容易猜透的,实在不行,你只求了皇后娘娘,择宫而居吧。即便能远远的躲开,也总是好的。”
武歆音的话音才落,就看见一款身影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只从那一贯明亮的颜色,她便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了。“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云惠听了这一句,也赶紧跟着行了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难得在御花园里看见武氏,不免勾起了唇角:“从钟翠宫走出来,滋味不错吧?”
“多谢娘娘抬爱,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臣妾痛定思痛,必当自省,往后再也不敢乱来。”武歆音受挫之后,变得温婉柔顺了许多,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泛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叫人心里舒服。
“本宫不过是白话一句,有没有福气能重获圣心,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年倾欢扫了一眼一旁的年氏:“吉答应与你同一宫檐下,现在她有了身孕,你一定要尽心照顾。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臣妾明白,必当谨慎。”云惠赶紧答应。只是她的声音还没有被习习的夏风吹散,年贵妃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妹妹,你快些走吧,千万不要让贵妃恼了你。”武歆音总觉得,年贵妃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同宫里的妃嫔接触。“我自会照顾自己。”
“嗯。”云惠满面忧心。“那我先走了,姐姐切莫焦虑,只消一步一步的走稳。”
乐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又连忙转过脸来。
“宫里的规矩,规行矩步,你如何不知晓。怎么还要回头去看?”年倾欢敏感的觉出乐琴的不稳之处,少不得斥责:“亏得你也是本宫身边的人,如今皇后抱恙,凤体不宁,若是本宫身边的人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要贻笑大方,落人话柄了?”
“奴婢知错了。”乐琴觉得贵妃今日有些暴躁,却并不知究竟,不免奇怪。“奴婢只是从未觉得,云贵人同武氏竟然感情这样好。”
年倾欢没有吭气,只是沉沉的呼了一口气。“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当如何做,她们心里有数,本宫心里更加明白。真正难缠的,却是里面的那一位。胡来喜,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来给皇后请安了。”
“是。”胡来喜才进去不久,郭肃一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说来也凑巧,皇后娘娘正让奴才送些药材去翊坤宫,给九阿哥补养所用。”郭肃一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的说。
“皇后娘娘有心了,病重还记挂着福沛的安康。本宫必得亲自见过皇后,请过安道过谢,方才能安心。”言罢,年倾欢错开挡在身前的奴才,大步走进了景仁宫。
郭肃一知道,自己根本就拦不住贵妃,遂只好一旁领路。“贵妃娘娘,里面请。”
映蓉轻巧的从皇后的寝室里走出来,恭敬的朝贵妃一福:“娘娘来的真是凑巧,皇后娘娘方服了药,精神好些了,正好与娘娘说话。”
“唔,皇后凤体安康乃是六宫之福。”年倾欢慢慢的走进去,看见皇后着一身常服,神思懒倦的倚着方枕,不免勾唇而笑:“娘娘病中,依旧不减分毫风采。除了精神略微倦怠,其别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静徽冲她微微一笑,示意侍婢看座。“贵妃总是这样会说话,本宫听着就觉着心里舒服多了。”
“臣妾此番前来,是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有几件事情需要禀明娘娘。”年倾欢兀自落座,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日前,熹妃钮祜禄氏在驱虫的药香囊中,加了些混了白芍的藜芦,致使九阿哥面庞与脖颈间生出了好些‘疹子’,而此事已经查明,熹妃并无冤枉。皇上下诏将其禁足永寿宫内,并且降为熹嫔。不知皇后娘娘可听说此事了么?”
揉了揉自己的脑仁,静徽愁苦不堪的点了下头:“先前苏培盛来景仁宫传旨,本宫已经听闻此事。这熹嫔也是从来都是最淡泊之人,怎么如今也无端的卷进了这样的风波里去。当真是糊涂至极啊。”
年倾欢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糊涂不糊涂的,心思肯定不是一日两日有的。这一回,皇上看在四阿哥的面上小惩大诫,已然是法外开恩了。臣妾只希望熹嫔能知所进退,不要再横生枝节便是最好的了。”
听着年贵妃不逊的口吻,静徽只觉得眉心一颤:“想来熹嫔也是一时错了主意。幸亏福沛吉人天相,没有大碍也就是了。皇上之所以这样处置,也必然是希望六宫和睦。”
“是了,臣妾明白皇上与皇后的心思。”年倾欢低头,却没有莞尔一笑。“只是皇后娘娘,臣妾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从进宫,这后宫之中便是没有一日安宁?先有武氏诬陷臣妾之事,再有懋嫔侍婢蓄意谋算吉答应性命之事,随后,又除了钟翠宫阖宫上下中毒之事。如说,一波三折,这也便足够了。怎么这才几日,福沛又险遭毒手。到底是因为娘娘身子不济,不能不辞劳苦看着后宫所致,还是……根本就是臣妾无能,没有尽心帮衬娘娘的缘故?”
“贵妃就是好记性。宫里接连发生了何事,你都能如数家珍的列举出来,想必没有人会比你更加在意这些事情。又怎么说你没有尽心在为本宫看着后宫诸事呢。”静徽幽幽叹了口气:“人心本是浅薄,加之欲念,则更加会迷失。”
年倾欢听皇后说这样的话,只觉得好笑。“娘娘,莫不是您在同情她,只觉得熹嫔是有不得已吧?”
“贵妃何必明知故问,本宫不过是觉得,她这样睿智的人,行差踏错有些可惜罢了。”静徽瞧着年氏的样子,便知道她心底的积怨已深。“贵妃,虽则此事对福沛毕竟不好,但皇上总要从大局出发。若是让你受了委屈,本宫也好宽慰你两句。终究四阿哥也是皇上的血脉,总不至于为了个糊涂的额娘,连带着让四阿哥受委屈。你也是知道的,皇上膝下,阿哥本就不多。”
年倾欢听出皇后的真心,心里不禁凛然。“皇后娘娘这么说,倒像是臣妾要和四阿哥过意不去了。臣妾也是做额娘的,怎么不晓得稚子无辜呢。”
“所以本宫惯常觉得贵妃最是懂事,最懂得替皇上分忧,也难怪皇上会赞你识大体。”静徽慢慢的笑起来:“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调养好福沛的身子,仔细照顾就是。”
“臣妾遵旨,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年倾欢故意用一种傲慢的语调回话。“只不过,虽都是皇子,福泽也并非同样深厚。到底要看个人的造化了,娘娘您说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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