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景仁宫正殿之上,檀香袅袅。只因静徽吩咐人彻夜燃着,隆冬门窗紧闭,待到天明时分,香气已然有些呛人。,
“和硕易安公主,觐见皇后娘娘。”郭肃一拉长了嗓音,未显出隆重之意。
声落,则有两名侍婢,一左一右的将挡在正殿前的明黄厚棉门帘敞开,屈膝行礼,请和硕公主进殿。
“佳甜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依足了礼数,佳甜向皇后规矩的行了大礼。
静徽含笑看着她,礼毕,赶紧让映蓉映梦扶她起来。“妹妹快请起,自上次一别,本宫已经数年未曾见过妹妹,不想妹妹出落的如此标致,当真是亭亭玉立。”
“皇嫂过奖了。”佳甜脸上一热,笑容不禁含了几分娇嗔。可转眼之间,俏皮的笑容又尽显眉眼之间,佳甜仿佛一瞬间变了样子:“若论及貌美,有谁能与皇嫂相较。您可是乌拉那拉氏族姑娘里的翘楚,否则皇上哥哥又怎么会对您一见难忘呢。”
方才还端庄翩然,转眼又成了这副样子,静徽拿她没有办法,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都说你是心不静,这可倒好,庵里住了这么许久,也未曾见你沉稳下来。倒是白白辜负了先帝的一番苦心。”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佳甜只觉得枯闷。“皇嫂,您怎么又拿这个取笑我。您可是不知道,那是个多么无趣的地方。成日里除了抄经,便再没有旁的事情了。”说到这里,佳甜亲昵的走到了皇后身前,端正而又不失轻柔的再行一礼:“多亏了皇兄皇嫂还肯惦记我,恩准我回宫,我这不是才得以重见天日嘛!”
挽住了皇后的玉腕,佳甜柔美的笑了起来:“皇嫂,佳甜既然已经回宫了,就别赶我走了好不好嘛!左右紫禁城里这么多住处,将我所以安置在某一处不就得了。佳甜保证乖巧听话,不给皇嫂添麻烦。”
“你呀。”静徽点了点她的鼻尖:“皇上禀明了太后,恩准你回宫小住,乃是为了给你挑个好夫婿。都十九了吧?再不把你嫁出去,只怕要熬成老姑娘了。宫里再好,也注定留不住你长久,女子一生最得意,则是找到能执子之手,白头到老的如意郎君啊。”
佳甜伏在皇后的肩头,轻轻的蹭了蹭:“皇嫂,佳甜才十九,还不急着嫁人呢。就让我留在宫里,多陪陪皇额娘,皇上哥哥和您么,好不好?”
静徽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柔柔的笑:“本宫可做不了主,你要自己去请示太后才可。只怕到时候遇见了意中人,由不得太后做主,你便自己嚷嚷着要嫁呢。”
“皇嫂。多年不见,你越发的爱笑话小妹了。”佳甜腻在皇后的身边,满足的笑着。“皇嫂你可知道,能回宫真是太好了。那个慈云庵,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也罢了。”静徽轻轻的摆了摆手:“皇上这会儿刚上朝,想必没工夫见你。太后自从先帝驾崩,身子一直不爽,平常也不爱见人。你自先回住处,晚些时候得了太后召见,再去请安不迟。”
“多谢皇嫂费心安排。”佳甜抿了抿唇,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那我就先回住处了。等下阖宫妃嫔要来给皇嫂请安,我在这里诸多不变,也就不多逗留了。”
“你呀!”静徽打趣她:“方才嫌慈云庵人少无趣,这会儿又嫌宫里人多,诸多不便。真不知到底怎样才合你心意。罢了罢了,你自去吧。缺什么着人来告诉本宫一声。”
佳甜欢喜的起身,却又规矩的行了礼,俨然大家闺秀一般:“佳甜告退。”
看着这样活泼俏皮,纯真乖巧的和硕易安公主,静徽当真是百感交集。曾几何时,这满后宫的女子,谁没有这样清丽纯真过。可回头看看,才发现当初傻兮兮的样子,竟然是这般的难能可贵。如果可以,她当真希望佳甜能有个好归宿,一辈子这样恣意快活的过些简简单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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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皇后请罢了安,李怀萍便同武氏、耿氏以及贵人张氏一并游园。
“听说和硕易安公主回来了,怎的也不见人影?”武歆音是没见过这一位公主的,仅仅知道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妹。而她的生母,不过是先帝的一位贵人而已。
李怀萍点头:“的确如此,听说公主一早就来过景仁宫了,竟比咱们还早了半柱香的功夫给皇后请安。”
“好端端的,公主回来做什么?”武歆音不解:“我听说,咱们这一位公主的脾气,古灵精怪的。先帝为能使其修身养性,才将她送去了慈云庵。怎的先帝才薨逝不久,公主就回宫了?还嫌这宫里人不够多么?”
原本这些传闻,府里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李怀萍也是昔年偶然听闻,公主的生母孕中曾因不被宠爱,一度发疯。公主出生后,曾被疑心性有些奇怪。故而被送出了宫去。只在偶尔思念时,才接回宫中小住。
但这毕竟都是康熙朝的事情了,李怀萍不愿多言,故而岔开话题。“都说紫禁城的地气暖,没入宫以前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啊,你们瞧瞧,这才进三月,御花园的迎春花竟就开了。”
“可不是么,这些花儿开的最早,黄灿灿的煞是喜人,瞧着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耿幼枝游园正在兴头上,眉飞色舞的接过齐妃的话头:“咱们倒是怕冷,冻得缩手缩脚,不比这些花儿最知春意。”
“裕嫔的声音甜美,说起话来婉转莺啼似的好听,配上这样的好景,即便是冷,咱们也得多出来走动走动。”李怀萍看了一眼身边心神不属的宁嫔,轻咳一声。“宫里头的人再多都好,公主始终是公主,与皇上乃是骨肉同胞,言多有失,妹妹虽没有什么心思,但也要谨言慎行。”
武歆音点头,目光去瞟了一眼身旁的张贵人。“贵人一直垂首不语,下颌都快要贴到领口的风毛上了。我却不知,究竟是这风毛柔软舒适,不贴着可惜。还是你的烦绪太沉,硬是直不起脖颈。”
听了宁嫔的话,张沣敏才慢慢的抬起头,手不自觉的抚了抚领口的风毛,并未觉得有多么的舒适。“臣妾拙口笨舌,也不知道当说什么。怕扰了几位娘娘的兴致,遂只管听着。”
“几位娘娘”这一句,提醒了武歆音一件事。那便是她跟耿氏,如今同在嫔位了。原本就不喜欢裕嫔,就更叫她吃心了。何况这些日子,皇上多少还去裕嫔宫里走动了走动,倒是自己这里,半步都未曾涉足。也难怪她心里别扭着,不爱搭理那一位。“不说也就不说了吧,没的说出来还是叫人心乱。裕嫔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耿幼枝没把这个成了宁嫔的武氏放在眼里,对于她的小心思,自己只作不觉。抚了抚自己领口的风毛,耿幼枝微微一笑:“眼看着春来渐暖,内务府又得准备新料子了换季裁衣了。”
“先前为先帝守丧白日,宫里的衣饰无疑都是最简素的,春来却不同,百花争艳的好时候,自当五色缤纷,姹紫嫣红。”武歆音才稍微抬头,脸色便是忽然一变。“裕嫔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裁制新衣迎春闹,瞧啊,那些奴才不是殷勤的很么?”
耿幼枝看着宁嫔明暗难辨的脸色,不免沉默。
武歆音满心的不满,只因捧着新料子的不是旁人,正是初蕊与初芽。“听说内务府已经把上好的料子,分别送去了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寝宫。不想齐妃姐姐这里还没得着信儿,熹妃那边的奴婢就已经捧在手上了。”
说这话,她不是为了奚落齐妃,不过是替这一位妃主不值罢了。“潜邸的时候,她算什么?不过就是房中不堪的格格罢了。要不是得蒙上天眷顾,诞下了四阿哥,她能有今日?从格格的位分一跃而起,成了娘娘。怎么从前咱们就这么眼拙,没看出这位娘娘会使如此高超的狐媚手段呢?”
“不说这样拈酸吃醋的话,谁也不会把你当哑巴。”耿幼枝没给她好脸色。因着在府中一同摸藕熬羹的情分,她不觉得熹妃有武氏口中那般的不堪。何况接触下来,她总觉得熹妃是个轻灵超然的女子,未必会把恩宠权力看的那么重。
“听裕嫔的意思,熹妃这妃位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喽?”武歆音早就和她不对付,两句话说不到一起,脸上就涌起了潮红的薄怒之意。“我拈酸吃醋也好,实事求是也罢,嘴长在我身上,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与我,同在嫔位,终究谁也不比谁逊色。难不成,跟熹妃沾亲带故攀上那么点儿缘分,你就想着凌驾于我之上了?”
“好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李怀萍听得不耐烦,只觉得心口焦躁。“旁人得宠与否,乃是旁人之事。好端端的出来赏花,怎么还起了龃龉?这是要撕破脸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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