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妈这时候说是她喊醒的丫鬟小菊,在这一点上,她和小菊在县衙交代的有了出入,小菊说喊她的是个男人。或许小菊撒了谎,也或许小菊在睡梦里听错了,不过这一点呢,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胡妈放火以后,连夜逃回了西华县逍遥镇,躲在了一个亲戚家里。
不过,从那天开始,胡妈每天晚上做噩梦,每次都梦见自己女儿跟她说想回家,每次胡妈都在梦里看着女儿哭醒。
后来胡妈一寻思,把心一横,又悄悄返回了梁府。这时候呢,已经入了冬,刚刚下过一场雪。
胡妈就想把胡小慧的尸体从后墙根儿那里挖出来,但是因为天气太冷,又下了雪,地面都给冻上了,用锄头挖了老半夜,只挖出一个小坑儿。
等她第二天再去挖的时候,发现雪窝里多了一个男人的鞋印。胡妈并不知道,那是我高祖父的鞋印。
胡妈以为给人发现了,害了怕,再次躲了起来。
躲了一阵子以后,感觉没啥动静了,胡妈再次来到梁府,用了几夜的时间,终于把胡小慧的尸体挖了出来。
因为胡小慧的尸体是被火烧掉的,并没有腐烂,尸体上面已经没有水分,干瘪瘪、黑乎乎一团。胡妈忍着肝肠寸断的悲痛,用一大块麻布片把尸体包了,晓行夜宿,把女儿尸体背了家,之后,又悄悄埋在了自家的祖坟里。
胡妈原本以为把女儿尸体背回来就算结束了,可是,她还是每天梦到自己的女儿,女儿依旧哭诉跟她说想回家。
胡妈就想不明白了,于是找到之前和她一起来梁府的那个男人寻问。那男人也是干我们驱邪抓鬼这一行的,在逍遥镇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
男人跟胡妈说,你闺女的尸体是回来了,但是魂儿没回来,得回去把她闺女的魂儿招回来。就这样,胡妈带着那个男人来梁府招魂……
再后来的事,我就不说了,各位也都清楚了。
等胡妈说完以上这些,已经是泣不成声。这时候,我高祖母也早就起来了,和小玉在一旁听着,听得我高祖母也是悄悄抹眼泪,小玉则是泪流满面。
我高祖父听完,也挺心酸的,“唉”地叹了口气,既同情又可怜这对苦命的母女。
就在这时候,胡妈擦干脸上的眼泪,从椅子上站起身,打怀里掏出装着女儿魂魄的瓷瓶,走到我高祖父身前,把瓷瓶递给了我高祖父。
等我高祖父接过瓷瓶以后,胡妈竟然“噗嗵”一声给我高祖父跪下了,哽咽着说:“人是俺杀嘞,火是俺放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俺现在就去衙门自首把小菊换出来,在俺临走前,还想托先生一件事儿……”
“大妹子,你这是干啥哩,有啥事儿起来说吧。”
我高祖父想把胡妈从地上拉起来,胡妈没让,跪在地上继续说:“先生,俺知道你是个大好人,俺求你把俺闺女的魂魄送回家,只要闺女回家了,就是把俺千刀万剐,俺也瞑目了……”
说完,胡妈不要命了似的,一下下给我高祖父磕起了响头,一边磕一边哭。
见胡妈这样儿,我高祖父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强忍着,颤着声音对胡妈说:“中,俺刘义在这儿跟你保证,一定把你闺女送回家……”
这一天,胡妈上县衙投案自首去了。
胡妈前脚儿走,我高祖父后脚儿出门,在蔡府门口儿,堵住了我高祖母的二哥,把胡妈的事对我高祖母二哥简单说了一遍以后,我高祖父一方面请他到县衙给小菊求情,另一方面,求他给胡妈也求个情,给胡妈留个全尸……
几天后,年三十儿,小菊从大牢里放了出来,靳三爷带着小菊到我高祖父家,登门跪谢……
这时候的街上,除了张灯结彩,过年气氛十足,还多了一张县衙的告示:梁府纵火杀人案犯“胡秋花”,火烧梁府,杀八人,罪无可恕,判,缢死……
缢死,也就是勒死,县太爷看在我高祖父二哥求情的份儿上,让胡妈在狱中自缢……
正月十七,胡妈一丈白绫狱中自缢。当天晚上,我高祖父到县衙大牢帮胡妈收了尸,并把胡妈的魂魄用瓶子装了,和她女儿的瓶子放在了一起……
三天后,正月二十,我高祖父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一口上好棺材成殓着胡妈的尸体,由几个蔡府家丁陪着,赶去了西华县逍遥镇……
在逍遥镇,打听到胡妈祖坟的位置以后,将胡妈的棺材,埋在了胡小慧的坟旁……
坟前,我高祖父拔掉两个瓶子上的盖子,两股清风从瓶中徐徐飘出……
我高祖父扔掉瓶子,对着两座坟丘,哀恸大喊:“回家咧……”
…………
后记:有那么一天,我高祖母的二哥又问我高祖父,梁府里的家丁和管家,为什么会给火莫名其妙烧死?是不是胡妈闺女胡小慧的鬼魂所为?
我高祖父回答说,或许是吧。
我高祖父的二哥又问,如果说,是胡小慧鬼魂所为,她烧死梁府管家也不为过,毕竟是管家带人烧了她的尸体,可是,跟着梁童生一起到原阳县进大米的那个家丁,并没有参与焚烧尸体,他为什么也被火烧死了呢?如果说,胡小慧想赶尽杀绝,不想给梁府留下一个活口,那梁童生又为什么活了下来呢?
面对我高祖母二哥一连串的这几个问题,我高祖父想了许久,最后他回答说,或许,那个家丁也做过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吧,恶人终会有恶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欺人、欺世、莫欺天……
还有,那天在梁府帮胡妈女儿招魂的那个男人,曾经留下一个大包袱,胡妈到县衙投案自首的时候,连同胡妈自己的钱袋子,一起留在了我高祖父家里,我高祖父在送胡妈母女魂魄回家时,一起带去了逍遥镇。但是,他没能在逍遥镇找到那个男人,听他们镇里人说,那个男人还在尉氏县,我高祖父只好把钱袋子留给胡妈的亲戚,把大包袱又带回了家。
回家以后,我高祖父把包袱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有:黄符数张,三火令牌一块、五雷令牌一块,古旧短剑一柄。
这些东西,我高祖父把它们和师傅王守道留下的那些物品放在了一起,想着那人来找时,再还给人家。不过,这些物品,始终没人来找,那个男人也始终再没有出现过。
后来,这几样物品被我太爷拿去,几张黄符,先后被我太爷用掉,两块令牌,全部毁在日本人手里。
两块令牌的质地不详,年代不详,像古玉又像石化的木头,上面有年轮一样的木纹,正面分别刻着“三火”、“五雷”,反面刻着“尊令”。
三火令,在我太爷和几个日本浪人打擂时,被日本浪人一脚踢碎。当时,我太爷夸下海口,吃一个馒头打死一个日本人浪人,他总共吃了四个馒头。
五雷令,在日本侵华时期,被日本人飞机投下的炸弹弹片击中,虽然击的粉碎,却救了我太爷一命。
最后那柄短剑,连同剑柄一尺五寸长,剑身末端,一面刻着“两仪”,一面刻着“阴阳”,我高祖母后来给它命名为“两仪阴阳剑”,是件真家伙,样式古旧,不知年代,虽说不能削铁如泥,却也是锋芒利刃,是我太爷的最爱。不过,在一次我太爷帮他那些狐朋狗友盗一座奇怪古墓时,九死一生,把“两仪阴阳剑”遗失在了古墓里。“两仪阴阳剑”至此下落不明。
…………
一年后,也就是1883年秋,清光绪九年,癸未年,秋。这一年我太爷十六岁,我高祖父五十六岁,我高祖母三十八岁。
有一天,我高祖母神神秘秘把我高祖父叫到房间里,低声跟我高祖父说,小玉这丫头最近一段时间有点不对劲儿,这才刚刚入秋,衣服穿的也不多,身体却显得臃肿笨拙,而且还经常偷着干呕。
我高祖父一听,立刻把眼睛瞪大了。
夫妇两个把小玉叫到了房里,我高祖父将二指搭在小玉脉搏上一把,脸色变了,和他们夫妇两个猜想的一样,小玉有了身孕!
夫妇两个看着对方,面面相觑,于是追问小玉,怎么回事,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小玉闪躲不过,最后低着头,羞赧地说,是少爷的。
我高祖父一听,立刻火了!
晚上,我太爷回家以后,我高祖父不由分说,直接喝令我太爷跪在院子里,然后找来一根荆条,抡起来没头没脑就打。
我太爷真够硬气的,虽然平常有点反叛,但是面对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打骂时,从来都是不躲不跑,也不问咋回事儿,我高祖父叫他跪着他就跪着,打他他就挨着,而且无论怎么打,都是一声不吭。
古时候,思想陈旧,男女观念极重,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居然有了身孕,以后就没法儿出门见人了,我太爷这就是造孽,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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