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所谓剑势。
从小生活在那诸侯纷争,百里烽火硝烟的河间地,从小开始,便一直生活在人世间最恐怖的压力当中。如今,成就了天策府的第一神将,成为了那首席太保,黄昭自然而然极为珍惜眼下的生活!
黄昭是天策府最年轻的神将,却也是整个天策承受最多压力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便是大将军。
他三十二岁不到,便能与全天下同辈的江湖修士正面交战,至今未尝败绩,也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蓬障岛的一位先民女仙师,曾经点评道:大唐有神将,千年昌盛。
这神将说的是范尧,也说是那三十二岁不到便已经名扬天下,隐隐的便能够成为下一个血手人屠,下一个兵仙的黄昭!
这是何等高的评价,这又是何等沉重的压力。
黄昭便是在这样的压力下修行杀人,云游天下,从而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范尧,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聂秋出手便是太阿九剑,便是要将他承受的压力摧至极致。
只凭这压力,也要把黄昭压垮。
……
……
除了房玄龄等前辈高人,只有大将军范尧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聂秋的用意。
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他知道自己的义子天赋其才,却因少年时代的诸多孤苦,始终有这他自己弱点。
黄昭慌了,之所以慌,是因为压力太大。
是天策府,整个大唐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果不其然,面对着破军剑式一般燃烧的真气,面对着聂秋剑尖那落日般的白晖,黄昭的神情依然平静,黑铁剑依然沉着稳定,气息没有任何乱的迹象,两道无形山崖依然在缓缓闭关,但大将军范尧看得出来……他开始慌了。
范尧的眉头微皱。
对于聂秋隐在剑意里的那些布局和心思,有些人或者会以为聂秋的做法太激进,怎么会有一步登天之事。强者对战,总会有诸多试探,而如今上手便是大招,亮出了压箱底儿的玩意儿,这总归不符合规律办事。但他不这样认为,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只要是自身的能力,那都可以用,既然是战斗,那么无论心理还是承压的能力,都可以被攻击。
如月剑之上爆燃而起的火光,好似要把那苍穹之上的星云尽数点燃,火光冲天,映衬着众人双颊通红。
四野皆火,落日笼罩大地。
黄昭神情坚毅,黑铁大剑如山崖渐横,守着心中那道清涧,不肯干涸。
聂秋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一声长啸,如月剑剧烈地颤抖起来,剑身上如有月光流淌,最终变成一道喷薄白光。
天空里燃烧的星辰,剑首之上爆开的火光,空气中席卷着的罡风,尽数落在剑身上,落在那道白光之中
剑意收敛,火光却也好似那藏匿的凤尾一般,消弭在了聂秋长袍和宽袖之中。
太阿九剑的第七式。
流火撩!
……
……
黄昭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这时候有很多人都已经看出,他要败了。
这名大将军范尧的最得意的义子,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发挥离山剑决的精妙之处,便要如此憋屈地败了。
看着自己义子眼神之中的惘然和痛苦,想想若是黄昭也输掉了,那么今夜将军府当真将是颜面扫地!终于他无法再忍。
他望着场间喝道:“远上寒山石径斜!”
诗词的声音传入黄昭耳中,青年人不明白,为何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义父会说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是天策府中的一个偏门,是个很寻常的招式,更准确地说,是一套天策府兵将,以及那将军府私兵家丁最初所学的招式!。
但就像年轻时候义父教给自己的那样,黄昭很老实地按照师兄指点做了,没有任何犹豫。
他抬起右膝,手腕微挫,铁剑向后疾收,身形如风中残荷般,向后掠去。
这一撤,那两道正在倒下的山崖便停在了半空。
聂秋的如月剑顺势而入,于夜空里大放光明,瞬间来到黄昭的身前。
擦!擦!擦!擦!
黄昭衣袍断落数角,肩头出现一道鲜微的血口,看着极为狼狈,但竟从聂秋的剑花之中成功地摆脱!
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结局。
人们很确定,关键便在于黄昭那一退。
那一退究竟有何神奇?竟能避开太阿九剑?
黄昭很清楚,避开太阿九剑的是自己的身法与剑意。
但前提,是那一退。
必须先退,才能重新站住。
那一退,是自认不如,是顺势而行。
山峰究竟是远是近,有时候,只有天边那朵云是飘来还是离去。
大将军教他的,并不是具体的剑招,而是怎样正确地面对压力。
因为年龄的缘故,因为某些客观的原因,总有无法承受压力的那一刻。
硬撑固然是勇气,学会后退更是一种智慧。
大将军用自己几十年搏杀的智慧,替黄昭消解了聂秋的太阿九剑带来的威压。
接下来,就轮到聂秋来承受压力了。
黄昭神情微宁,剑势复起,凌厉如山峰间的崖石。
但与先前不同,他手里的铁剑,顺势而入,依云而上。
那两道山崖不再像先前那般缓缓合拢,而是直接……垮了!
夜风劲拂,衣衫猎猎作响,少年持剑而突,破开那轮落日,剑势如山崖骤倒!
山崖骤破,崩的晚云大乱!
聂秋闷哼一声,收剑一格,双脚踏云而回,身法说不出的随意潇洒。
一声闷响,直至此时才响彻夜空。
那是如月剑与黑铁剑相遇的声音。
只是瞬间,局势便已逆转。
一个照面,聂秋的胸腹间便出现了一道血口。
他双脚落地,执剑于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已经处于劣势,心神却没有任何慌乱。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再退!”
聂秋神色微微一凛,却听出那声音来子远端,并非是场中之人发出声音来,心想什么玩意儿?
虽然心中想着进取进攻,但他的脚却不知为何向后再退数步。
便在他刚刚离开,他原先立地的地面上,出现一道极深的裂缝!
聂秋脸色微变,他这时候才知道,黄昭的那道剑意,竟然悄然无声地隐然至此!
直到此时,对方的剑意才枯竭用尽!
好似那大山骤倒,横断了江水,那迸出的崖石,却比人们看到的更远!
如果不是那神秘的声音的提醒,聂秋只怕现在已经身受重伤!
……
……
二师兄很意外,望向聂秋。
殿前石阶上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聂秋的身上。
聂秋与黄昭的交锋不过数招,片刻时间,各遇极大凶险。
大将军能够识破太阿九剑的真义,一声喝断,助黄昭以离山剑法里最普通的法门应对,逆而破之,这等见识,这等应对智慧,实在令人赞叹,但他是范尧,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太过震惊或者意外。
可是……聂秋为何能够看破黄昭那道剑势?他为何对离山剑法看上去无比熟悉?
难道他也像大将军一样,拥有无比广博的见识,以及那上百场搏命厮杀之后的丰富对战经验?
没有人能够相信这个推论。
场间的沉默安静,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再次被打破。
聂秋像是感受不到那数百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把目光从黄昭身上收回,望向对面的大将军范尧。
“破军气!”
“积明光!”
“破晓之击!”
“剑悬江山!”
他连说四个词。
那是四个剑招的名字。
是那暗藏在太阿剑法里的夺命四招。
这并不是聂秋自行领悟的,而是同样来自于那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聂秋也终于认得那声音的来源,是裴欢喜!
听到聂秋的声音,大将军的神情凝重起来。也已经顾不得其他什么,只是一心想的别让黄昭输了下来,否则他天策府和大将军府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完了!
“剑藏与心!!”
“铁画银钩!”
“气吞山河!”
他也连说三个词。
那是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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