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打之策,关键在于扣题。
辩难不是街头吵架,谁嗓门大谁就赢得胜利。换言之,治罪可以,先要讲清道理,否则就是莫须有,难堵悠悠之口。
虬髯汉子牢牢抓住问难题目,看似有恃无恐,长老应对也不差;本就是无解之题,何不反问他自己?
经过之前那一辩,长老想不出对方能有什么回答让自己无话可说,便是编也要编点是非出来。意思很简单,有本事你来讲,讲通了算你对;讲不通,之前就是存心找麻烦,只能凭武力见高低。
说到武力,如今四族宛如一体,长老信心不要太足。别说大汉只是个刚刚进阶的元婴,就算他是大修士,今天也要留下。
意思大家都懂,虬髯大汉似早已料到这一幕,神情却无什么变化。其目光平静甚至有些怜悯,唇角泛着一抹讥笑,直待到长老目光喷火,周围人屏声静气侧耳细听时,大汉方徐徐开口,给出早已备好的答案。
“仙乃永生。”
“仙乃”土蚌长老瞬间石化。
仙乃永生,简单吧?
仙乃永生,对不对?
当然对!简直太他妈对了!修仙修仙,求的就是长生大道,仙不是永生是什么。
问题是这样的回复和不答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个答案,土蚌长老只想大骂三声,但又骂不出口。他很快便想到,若是驳斥不了对方,接下去该如何做?
就这样放他走?似乎也只有如此。
土蚌长老面sèyīn沉,低喝道:“道友的回答,着实令本座大开眼界;如此说来修仙就是求永生,倒也不必再讲”
有意讥讽其无趣,换来的是更多嘲讽。虬髯大汉微微一笑,问道:“谁说的?”
土蚌长老的表情再度凝固,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说道:“仙乃永生,修仙就是求永生,乱舞学院唉!”
一声叹息,引来多少愤怒多少羞惭。与台下万人瞩目,与渐渐滋生的失望。
死一样的沉寂。
“你”
“道兄休爆雷霆之怒,在下修为不足,断断承受不起。”
同样是以大欺小,虬髯汉子提前发出jǐng告,言语间嘲弄的意味更足。不待长老说什么。大汉转过身扫视周围万千张脸,粗豪面孔上表情庄严透出悲悯,徐徐言道。
“修仙不仅仅、或根本不应说是求得永生,而是修一颗慈悲之心,为的是渡化世人乃至世间万物,直达净土彼岸,同享天道。”
“狂悖之言!”土蚌长老冷笑开口。说道:“想谈渡化,先问问你自己头上有无戒疤。”
虬髯大汉头也不回,平静摇头说道:“道兄修行千年,仍执于门户之间,实令在下失望。”
土蚌长老气息微滞。
台下气息渐烈,看热闹的心思演化为某种奇妙情绪,人们望着大汉在台前侃侃而谈,仿佛他是仙人派来的使者。目光渐有狂热。
迎着千万道热切的目光,虬髯汉子说道:“凡间有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意或有偏颇,但也道出了部分真谛。诸位试想一下,若不能普法天下。以点带面福及世间,我辈修士苦求真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闻学院成立,宗旨亦是为了教化众生;那位院长先生不愧是道院高材。搬来的道理确也似模似样。本座来此后,发觉乱舞城的确与别处不同,仙凡相处融融宛如一家之亲。”
话锋一转,大汉接下去说道:“然而亲者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修者如只想着永生之道,不能以亲者之亲为己亲,不以亲者之仇为己恨,又怎么能真正与凡俗相濡以沫,怎能指望他们真心为民着想?”
“连亲者都顾不上,又如何谈及修得仙道、并将仙人之福洒遍人间?”
大汉说道:“仙者永生,万民向往之,亦有权向往之;仙者不具仁悯之心,纵活千万年、亿万年,能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好事?”
“修家采纳天地真元,无时无刻不消耗天地之力,其一年所需可抵凡人千万万,历千年或更久方能有所成就。若生一颗冷漠之心,纵能永生又如何称得上是仙?换一种说法,这样的人若能修成仙道,要仙还有何用?”
虬髯大汉神情悲悯,脸上的表情庄严而肃穆,看起来竟似一尊降世活佛。
目光环shè四周,他说道:“人世间亿万万生灵崇敬仙人,难道就为了让他们吸收自己所处世界的jīng华,rì复一rì年复一年,直至将其变成废墟的那一刻?”
“那些送子女入院修行的父老舍弃骨血,将他们送入学院修行,终生难见、甚至不见一面,难道就是为让他们修炼成那副摸样,老而不死,又或永远不死?”
万人无声,偌大的园中园陷入死一样的安静,中间那座高台如一座静悄悄的坟墓,站在zhōngyāng的土蚌长老面sè铁青,宛如一具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大汉言罢转回身,背负着千万道目光,徐徐举起双手。
“这样的仙,这样的修士,你们要不要?”
话说给千万人听,大汉看着土蚌长老,神情犹如一个目睹迷途羔羊的神祗,神情悲悯,略透出几分轻蔑。
“这样的学院,你们要不要?”
“回答我!”
“不要。”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来,声音满是愤怒。
“这样的仙,我们不要!”又一人大叫,随后是零星呼应。
“这样的修士,我们不要!”一群人挥舞着拳头,仿佛手里握着某种威力强大的法器,只要将嗓门放到最大,就能够决定仙人意愿与命运一样。
“这样的学院,我们不要!”越来越多的人喊起来,面孔贴着面孔。构成一幅愤怒的画;声音连成了片,直至响若沉雷。
“不要,不要,我们不要!”
“真讨厌!”
人群中,小宫主皱着眉沉着脸,两只玉手在胸前来回不知比划,一个劲儿地说:“真讨厌。讨厌,真讨厌!”
刘nǎinǎi担心她出状况,忙拉到身边问道:“谁讨厌,他们讲什么呢?哪个赢了?”
这还用问?小宫主罕少有苦笑的时候,此时不禁连连摇头,叹息回答道:“nǎinǎi呵。当然是那个大胡子要赢了啊!”
刘nǎinǎi呵呵笑着,说道:“是挺能说的。他赢了吗?赢了就赢了呗,犯得着为这生气。”
小宫主怒气冲冲,说道:“我讨厌他。”
刘nǎinǎi大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小宫主憋了半天,最终恶狠狠说道:“就是讨厌!”
莫名其妙的厌恶,这样的事情刘nǎinǎi见多了。神情莞尔安慰道:“我觉着吧,他讲的那些不无道理,可还不算赢。”
小宫主一愣,想追问忽想起刘nǎinǎi不过是个凡人,自己和她讨论这个实在无聊,忙转身拉住十三郎的衣袖,焦虑说道:“喂!你就在这儿干看着?”
十三郎说道:“不看着,你想让我做什么?”
小宫主叫道:“上去帮忙啊!他在骂人。连你都一块儿骂,还不去打败他!”
十三郎说道:“辩难怎么能动手。”
小宫主叫道:“那就辩倒他!”
十三郎淡淡回应道:“他讲的对,怎么辩得倒?”
“你”
小宫主愈发愤怒,可惜自己没本事,心中因气急败坏渐生戾意,竖起脚尖凑到十三郎的耳朵边大喊道:“对也不行,必须说败他!”
幸亏周围人声鼎沸。小宫主才没被人发觉,若不然,只怕会引来不小麻烦。
十三郎转过头,严肃给出忠告:“说得对的人是辩不倒的。只能打倒。”
“我也是这意思啊!赶紧打倒他!”小宫主用力挥拳,险些从他身上掉下来。
“不着急,再等等。”
“还不急!你”
“哎呦喂,这么个叫法可不是姑娘家该做的,快下来,快下来。”
刘nǎinǎi在旁边急得不行,一把将仿佛猴子般挂在十三郎肩膀的小宫主拽下来,说道:“要我说小胡子还没赢,不用这么急。”
怒气来的急降得也快,小胡子三字令小宫主听着很开心,转怒为喜说道:“nǎinǎi说什么,他还没赢?可是您看”
抬手指着周围,周围到处是愤怒的脸,小宫主虽然不懂事,但也明白众怒难犯的道理,如此情形,小胡子俨然占据大势,怎么会不赢?
“一群蠢货,捏张票票当王座使唤,理他们做什么。”
刘nǎinǎi才不管别人怎么样,只要自己喜欢的人开心,黑的也要硬把它说成白;抬手为小宫主整理好有些散乱的衣襟,刘nǎinǎi看都懒得看周围一眼,说道:“小胡子马上就会犯错,到时候别说先生,老婆子也能让他没话讲。”
“真的?”小宫主目瞪口呆,眼前刘nǎinǎi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宛如一根可支起天地的柱子,可遮风挡雨的斗篷。
“当然是真的。”刘nǎinǎi爱怜地目光望着她,低头在其耳边叮嘱道:“别和先生闹;照我看小胡子已经错了,先生一定在等他露馅。”
小宫主茫然说道:“露馅?露什么馅?”
刘nǎinǎi呵呵笑,嗔怪说道:“我哪儿知道?”
“呃”小宫主觉得很有道理,目光斜到十三郎身上,发现他脸上再次流露出失望;淡淡的,仿佛发现什么一直在努力寻找的东西,找到后发现那是个废品,全然无用,至少没什么大用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几个人,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便又离去。随后又来了几个人,几个身材雄壮到不像话,气息却如普通人一样;同样悄悄说了几句后离开,很快消失在人群内。
“露馅,露馅”小宫主默默念了几次,眼神忽又变得愤怒,恶狠狠啐一口。
“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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