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蜿蜒交错的小河便是不能少的。
昨晚下了一夜小雨,今早起来已是大好晴天。阳光和煦,微风拂拂,最适合出游。
唐瑜今日一袭青花底烟绿色长裙,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头上几缕发丝绾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系上一根烟绿色的丝带,略显柔美,又带些小俏皮,肤白如雪,朱唇不点而赤。
此时她左手握着两根竹竿,唇角扬起,仰着头,脸颊微粉,笑靥如花。
她的目光无时不离眼前的男子,嘴里不停地说着话,面上始终难言欣喜之色。
而她面前的那个男子一身玉白长衫,眉目如画,腰间系着一支玉箫。听着身边人侃侃而谈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听着,唇角微微上翘,不时低低地浅笑出声。
那男子整个人宛若从画中仙境走出来的一样,一挑眉,一眯眼,都令人心驰神往。
他的脸上洋溢的是不多见的舒心与开怀,仿佛久居山间,而终有一天见到了阳光。
“我曾经听雾儿说,很久以前有一个老人,他钓鱼有个怪毛病,人家钓鱼用的都是弯钩跟鱼饵,可是他不需要鱼饵,而且用的居然是直钩,你说直钩怎么钓到鱼啊。”
唐瑜话语带调,两颗浅浅的梨涡衬得她此时分外可爱。
“那他后来真的没有钓到吗?”
凤息认真道。
“钓到了。”
凤息凝眉,不说话,仔细听她下文。
“你是不是很奇怪?别说你我也很奇怪,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鱼,它这不是自己去送死吗,它真是不想活了。”唐瑜略显哀愁地长叹一口气。
凤息想了想,思索道,“或许,它是被那用直钩垂钓的老人感动了。”
唐瑜愣了愣,不由止住脚步,望着他。
凤息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轻点了她一下鼻尖,“怎么了?”
唐瑜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没什么,雾儿那丫头那会儿也是这么说的。”
“哦?那雾儿是什么人?”
“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凤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唐瑜嘴角一扬,继续向前走去。
波光粼粼的河面此刻就在眼前,周边绿树环绕,阳光从绿叶的夹缝中透出丝丝光线,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风一吹,隐隐律动,显得清新唯美。
微风吹的人很舒服,深呼吸一口,似乎还能闻到青草和泥土的香气。昨夜的雨下的可真好,雨过天晴,空气最是清新,鱼儿也都从水底冒出来吐泡泡了。
凤息的墨发被吹到身后,一丝丝地在肩上跳跃着,阳光洒在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唐瑜闭起眼睛,张开双手,再睁开眼时感觉怀里满是阳光,按耐不住欣喜已经向阳光点点的河流跑去了。
“凤息快来,快来啊!好多小鱼儿啊!”
凤息笑着摇摇头,缓缓走过去,清澈见底的河水,水草微微浮动,一条条小鱼穿梭其间,欢快地游动着。
他偏过头,看到唐瑜恨不得下水将它们全部捉上来的模样,已然忘了此刻自己是一个仙人,是云琅山苍崖凤息,他现在跟身边的女子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做着凡人会做的事,他不禁忍着笑调侃道,“瑜儿,本是同根生,将煎何太急。”
唐瑜先是一愣,然后忽然缓过神来,她挥舞着拳头去敲凤息的肩膀,
“凤息,你竟敢取笑我,我饶不了你!”
凤息终于笑出了声,他看着唐瑜气愤地羞红了脸,宛若天边朝霞,他一边侧身躲避着唐瑜的拳头,一边笑着。
唐瑜忽然顿住了,她止住了身子,凤息站在她面前,脸上仍旧是掩饰不住的开怀笑意。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哭,她的凤息,九天仙人,说要保护她,要她幸福,在她身边……他是不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呢,为什么他的笑让她的心又喜悦又撕裂。
凤息看着眼前的女子停止了打闹站在那里,她的发丝像黑色的缎带在身后飞扬,如水的双眸恍若可以倒映满河波光,她的肌肤比雪还要澈白,带着些桃花的娇艳,红唇微抿,两颊处两颗浅浅的梨涡,此时正认真地看着他。
凤息仍是保持着方才嘴角上扬的弧度,半晌,轻移莲步至她跟前,渐渐收了笑容,他忽然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睛,唐瑜的眼前登时没有了凤息的影像,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栀子花清香,是他指尖的味道。
然后她听到凤息的声音宛若和煦的清风,竟又隐隐夹杂着些许无奈和哀愁,“瑜儿,以后不许用这种带着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唐瑜喉咙一哽,愣是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凤息顿在唐瑜眼前的手缓缓放下,视野明亮的前方阳光洒在男子如墨的发丝与微微颤动的睫毛,再美都比不上他唇角勾起的淡淡浅笑。
“我哪有啊。”唐瑜眯起眼睛,“凤息,方才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凤息微微一愣,不禁伸手去拂唐瑜额前细碎的刘海
“我生平将喜怒哀乐看的极淡,只是自遇见你那些凡人才有的情绪恍若又回来了。”
唐瑜缩了缩脖子,皱皱鼻头,将手探到腰间,再次伸出来的时候,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瓶蜜饯罐子,“凤息,我们开始钓鱼吧,你看我精心准备的鱼饵。”
她自豪一笑,嘴边的梨涡深了些。
凤息凝眉,“我到还真不知河里的鱼儿还喜欢吃这个。”
唐瑜吸了吸鼻子,理所当然道,“怎么会不喜欢,我把爱吃的蜜饯都奉献出来,它们怎样都也买些我的面子。”
凤息一愣,略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勾起唇角,“瑜儿,你还真把自己也当作一条鱼了。”
唐瑜不可置否,她抓起身侧的竹竿,麻利地将罐里蜜饯挂在了鱼钩上。
她向凤息吐了吐舌头,转身向河畔跑去。
昨夜下了雨,草地虽然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河畔的土壤却仍带着湿润。
凤息的手伸在半空,他欲回过身喊住飞跑过去的唐瑜。
“瑜儿小心些,河畔滑。”
只听“噗通”一声,紧接着传来唐瑜断断续续地呼救,“啊,凤息救我,我,不会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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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凤息一身湿答答地抱着唐瑜回到梨花小筑的时候,白司离还是如往常一般在庭院摘选梨花。
而今凤息的身子虽已无恙,只是法力却仍未恢复过来,无奈将唐瑜从河里救起的时候不能施法将自己与她的身子烘干,只能一路急急地往回赶,竹竿直接落在了河畔再无心理会。
恍惚间只记得自己被呛了好几口水,凤息抱着自己焦急地跑回去,眼前渐渐显现白司离的脸,微锁起来的眉,他轻一拂袖,满面梨花香,身子暖暖的,衣带也不再湿漉漉地紧贴着皮肤,然后唐瑜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一晃眼觉得天地和白司离都在旋转,她闭眼晕了过去。
隐约感到自己的身子又落入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上面的人低低地道,“你且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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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蔓延着淡淡熏香,白司离坐在桌边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他修长纤细的手指恍若比女人还要漂亮几分,拈着茶杯,在鼻尖嗅了嗅,勾了勾唇角缓缓啜了一口。
唐瑜已经醒过来了,她的手里也捧着一盏热茶,只是此时她是坐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薄薄的小被。
唐瑜没有说话,她不时用余光偷瞄白司离的侧影,一袭月牙白衫,黑发如墨,侧脸如削。
房间登时很安静,就像起初仍在花凉山的日子,两个人吃饭喝茶,谁也不说话相对无言,却觉得寂静喜欢。
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似乎有些东西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些小小的变质。她不懂那是什么,却开始明白过来,她的生活不再只有他白司离,更是离奇地,无论是有意无意地闯进了更多的人。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楚长歌,晚清,凤息,梦姬。那些人出现的时候还不是一句招呼都没打。
“你可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坐着了?”白司离搁下手中的茶杯,并没有回头看她。
“咳,杯中的热茶没了,公子可否再帮我倒一杯?”
白司离一顿,眉毛一挑,“你若是自己没手没脚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要不要伺候你。”
“我是病人。”
“你倒是还有胆子说。”
唐瑜一噎,不由得低下声来,“公子我错了。”
白司离嘴角一提,缓缓站了起来,他回过身,拂了拂衣袂,走至唐瑜跟前,微俯下身,笑道
“哦?倒是与我说说错在哪里?”
唐瑜脸上一热,深吸一口气,“不该落水生病,给公子添麻烦。”
白司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有呢?”
他仔细瞧了瞧眼前女子的容颜,面色仍有些带着病态的苍白,只是现下两颊有些微红,倒是显得娇美可爱些。
“还有什么?”
他低低一笑,复又眯起双眸,长长的睫毛微微合在一起,带着些许妖媚,“明明知道落水会叫我麻烦为何不小心些,你与凤息背着我偷偷跑去钓鱼,倒是自在的很吧。”
这话听着怎么就带着一股酸味,会不会是唐瑜嗅觉失误。还有,这话说的实在有些难听些,如何叫背着他还偷偷的,似乎与凤息一起出去是有多见不得人的事。
难道这也是错事么……
“却是挺自在。”唐瑜认真道。
白司离一愣,脸上的表情随即僵在那里。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忽然直起身,回过头淡淡道,“若是觉得自在,你以后便跟着他得了,跟着我只怕心里还觉得委屈。”
唐瑜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看着白司离站在自己面前,修长的人影,完美无暇的侧脸,有些痴……他好像生气了,只是他究竟在气些什么。
半晌回味着方才的话,才如当头一棒,“公子你不要阿瑜了?”她一把攥住白司离一尘不染的袖子。
白司离偏过头,瞪了她一眼,“可别忘了方才是你自己说与凤息一起才自在。”
唐瑜觉得有些委屈,“我若喜欢同他一起,你便不要我了?”
白司离从唐瑜手里抽出袖子,“你既喜欢同他在一起,我哪还敢要你陪在我身边?”他唇角赌气一勾,轻拂衣袂,推开门走了出去。
唐瑜呆呆地愣在那里,白司离的话让她有些一头雾水,手里还捧着空空如也的杯子,杯底还留有些余温。她冷不丁地又打了一个喷嚏,伸手揉了揉红红的鼻头。
她想起凤息当时为了救她也落了水,不知现下怎么样,他的法力如今正慢慢恢复,身子应该不像自己那样不济吧。
先不想了,再睡一会儿等醒了再去看他。唐瑜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手捧着杯子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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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的似乎有些漫长。梦里似乎听到一阵悠扬的琴音,唐瑜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窗外的月光幽幽地从外面倾泻下来,犹如那人背过去的狭长身影,皎月弯弯如他眉眼,屋里的陈设隐约可见,青黑色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银白的浅色光辉。
琴声如流水,时而悠扬时而急促,恍若弹奏者此时心境。细细聆听,黑暗中仿佛使人置身于一片汹涌花海,细碎花雨,洋洋洒洒,微风不知何处而来,鼻尖留香,花海涌动,带来远方的气息,天空澄净,仿佛那个人琥珀般的瞳仁。
唐瑜从床上起来,手中还捧着白日里的茶杯。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将茶杯放在桌上,桌上还搁着另外一只茶盏,里面还留有茶水,月色荡漾其中,显得玉白唯美。
唐瑜不禁伸手去碰,杯壁残留着茶的余温。
那人走了没多久。
将目光掠向窗外,耳边仍是那片如歌如诉的琴声,她在原地怔了怔,不知在想些什么,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上,打开了房门。
月光清冽,恍若不久前花凉山的那个夜晚,她很清醒地站在竹屋前,不远处是白司离的房间。她静静地站着,等着他推门而出,深刻记得自己当时拉着白司离的袖子,“公子,我不害怕,不离开你。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那个夜晚,她终于相信白司离的身份真如他所说,他是这世间一丝残魂,每月需吸食魇兽之血得以安宁,而也是那个夜晚,她与他在一起。
白司离得偿所愿寻得世间少有的魇兽,吸食了它的精血,神力超前开始恢复。
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恍若神祗的凤息,惊鸿一眼。
白司离在那时第一次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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