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红袖墓前供奉着的香烛与水果等,朝慕青再一次红了眼眶,选了一块石头缓缓坐下,对着那块墓碑,朝慕青逐渐泪如雨下。
泪水迷蒙了视线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脚步声,朝慕青没有抬头去看,想必是景东柘来了?
模糊的视线中,果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男人将篮子放在一旁,将原先的食物用力丢弃在四周,换上新鲜的水果等祭祀用品。
待男人在自己身旁落座,闻到不一样的气息,朝慕青才意识到,来人并非景东柘。
正欲将泪水擦拭掉,男人已经拿来自己的手帕,盖上朝慕青的眼眸。
“是你?”
朝慕青愕然,难道她误会了,那些祭祀品是弘青彦置放的?而不是景东柘?
弘青彦了然地看了眼朝慕青,冷哼一声道,“这世上最痴心最长情的其实并不是他,而是我,即便是一个死人,仍旧愿意日复一日地等她回来,这不,苍天终于被我感动,你不是回来了?”
朝慕青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弘青彦便继续说道,“怎么,跟他闹了矛盾?我猜,你还瞒着他?何必?”
朝慕青看着那些供品,突然伸出手去,拿来一个橘子,自然而然地剥开来吃,大概是泪水流得太多,她口渴了,渴得要命。
弘青彦嗤笑一声,“我供奉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愿意拿来吃了,这可感动死我了。”
朝慕青浑身汗毛抖了抖,却仍旧不理会他。
弘青彦碰了碰她的肩膀,语带半分危险半分调侃道,“你信不信,这一次,我还能把你掳去红国,不过这一次,想必他也不会那般费尽心机地来找你。就算找到你,你也必定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
朝慕青望着红袖的坟墓,望着墓碑前的供品,心里不感动绝对是假的,一把握住弘青彦的手,红着眼睛道,“谢谢。”
这下,弘青彦却开始装起了傻,“谢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几日见不到景东柘,红袖茶饭不思,其实浑身并无多大力气,不由地倚靠在了弘青彦的肩头,闭上了眼睛,“有耐心听我絮絮叨叨吗?”
弘青彦浑身僵硬了一下,但却惊喜万分地点了点头,恨不能直接将她揽到怀抱里去。
“你讲三天三夜我也奉陪。”
红袖沉默了一会儿,仍旧是闭着眼睛,继而缓缓启口道,“在我十四岁那年,我便情窦初开,对他一见钟情,虽然没有动用父皇的力量去对他死乞白赖、强迫他任何,但也尽量地制造与他见面的机会,保持自己不卑不亢的形象,可是,目光追随了他两年,他仍旧对我无动于衷。我想,也许是他首先排斥我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身份,所以不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于是,一年之后,我给自己易容,变成了红袖去接近他。”
“我以为变成一个普通女子,被他爱上自己也须花费诸多努力,但没有想到,我们很快便倾心相爱,那时我常常得意地想,我真是聪明,猜透了他的心思,这不,靠一个易容就将他轻松拿下,彼此没有皇权与地位的束:缚,便可无所顾忌,敞开心扉,但在夜半醒来时,我也常常忧心忡忡,生怕自己真实的身份被他知晓之后,他会因为愤怒与生气对我变心。”
“那时我万万没有想到,最令我恐惧的其实并非真实的身份,而是其他。曾经在我最痛苦的时刻,我恨过你们兄妹,觉得就是因为你们的出现,才毁了本该属于我的幸福。但如今,我已经想开了许多。人生总有形形色色的挫折,在我与他之间,本就了解得不够深刻,不是你们兄妹来阻隔,还会有其他问题来困扰。他不该听信其他女人的言辞来质问我,我也不该拿虚假的死亡去躲避他、惩罚他。”
“跑回京城之后,我心力交瘁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振作精神打算再去找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呕吐地厉害,经太医一查,我居然有了身孕。虽然我责怪他,但我始终爱他,所以那个属于我与他的孩子,我不会不要。可是,不光父皇与皇弟反对我生下那个孩子,就是太医也告诉我,我身子亏损得厉害,若是不早些将孩子舍弃,便会累及身子。”
“为了保住我与他的孩子,我拿命来威胁父皇与皇弟,并不许他们将真相告诉他,让他在他们的压力下来同情我,怜悯我。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在床上躺着,不知他的消息,也问不到他的消息,所幸,我们的孩子很好,很好。待我生下阳儿之后,身子更是虚弱得厉害,虽然可以走动,却需要长期调养。”
“为了再次见到他,与他邂逅,甚至告诉他真相,我吃着自己厌恶的汤药与补品,终于让自己的身子好了起来。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出宫,便听闻他将要娶花家小姐为妻,当时,我泪如雨下,皇弟便问我,若是我点头,他可以让他娶不了花家小姐。我没有点头,心里痛恨他的无情无义,却俨然忘记了,我已经将自己杀死。”
“当我从皇弟口中听闻,虽然他娶了花家小姐,却从来没有碰过她,与她有夫妻之实的时候,我震惊不已,心里又生出了与他在一起的奢望。只是这一次,有了阳儿的我,该如何接近他?试探他的心?”
“鬼使神差的,我又将自己易容成了另外一个女子,青:楼女子红衣,我主动接近她,告诉他,自己就是红袖的姐姐,他当时不信,但是,我能说出红袖的诸多喜好,他便渐渐地信了,但是,他无法从我的脸上看到任何红袖的影子,也无法从我瘦削得厉害的身段上看到红袖的痕迹,所以他还是对我非常疏离,但他愿意看在红袖的面子上为我赎身,但我却拒绝了,我对他说,除非他愿意纳我为妾,否则我不会离开。”
“不知他是嫌弃烟花女子的身份,还是对红袖的姐姐没有半点欢喜,他果断地拒绝了我。我不明白,他愿意为了好兄弟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为何不能为最爱的女人娶我?”
这时,一直在倾听的弘青彦插嘴道,“因为他怕睹人思人。”
“或许吧。”朝慕青轻叹了一口气,“如今我终于于真正的身份嫁给了他,做成了他的妻子,但是,却不敢袒露自己曾经的身份,更不敢告诉他,阳儿其实是他的骨肉。如今我已经不怕他生气远离我舍弃我,我是怕他怪我狠心,浪费了彼此那么多的岁月。确实呀,我们浪费了多少岁月?在我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他无法在我身边,在阳儿最需要父亲关怀的时候,他也不在。希望对阳儿而言,一切还不是太晚。”
“因为无法面对那些做错的决定以及隐瞒的真相,我没有勇气跟他坦白,甚至就狠心地想,就让红袖死了吧,将来他爱上我也罢,不爱我也罢,我不都跟他在一起了?阳儿不也管他叫爹了?但是,想是一回事,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大概是我太贪心了,想要他给我如同给红袖的完整的爱,给阳儿更是毫无芥蒂的父爱。”
弘青彦缓缓地抬起左臂,揽住朝慕青的肩膀,“告诉他吧,都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生气又怎样,责怪你又怎样,在我眼里,那都是他才能享有的幸福,而我,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朝慕青睁开眼睛,对于弘青彦对自己的痴心一片,十分内疚道,“你别这样。”
“这些年,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一直在自欺欺人地等待你归来。景东柘有很多地方比不上我,但是,你心里还是只有他,还是选择了他。其实,就如我对你的感情,还有你对他的感情一样,哪怕他对你再生气,但因为爱这个字,永远都不会抛弃你,哪怕你们两个冷战,那也只是短暂的期限,傻瓜。”
朝慕青红了眼眶,“你才是傻瓜,若是我早些遇见你,爱上的是你,该有多好?”
弘青彦苦涩一笑,“这句话我爱听,若是我比他早遇见你,放心,你爱上的绝对是我,不可能是他。”
“贫嘴。”
“决定什么时候对他坦白?”
“再等等吧,我还没做好准备,况且还吵了架,我也暂时不想原谅他,虽然最先错在我。”
“呵呵,他真是幸福得令人嫉妒。”
“弘青彦,”朝慕青将头抬起,眸光湿润地望着弘青彦,“以后这墓就让它荒废吧,不必再来这里,也不必去经常,回你自己的国家,找个好女子结婚生子吧。”
弘青彦白眼,“你们这对夫妻真是讨人厌,说起来的腔调几乎一样,我偏不,死人我都等回来了,如今你活着,难道还不能等?”
朝慕青轻笑一声,“你都劝我跟他坦白了,还想等什么?”
弘青彦突然捧住朝慕青的脸,眸光灼热道,“等你给我一个出于感动的临别之吻,吻嘴,吻多久我决定。”
虽然多年未见,但这男人俊逸的容颜丝毫未变,还是美得那般惊心动魄,朝慕青暗忖着,就连自己的嘴都没有给景东柘吻过,生怕景东柘认出自己就是红袖,哪里能给弘青彦占了便宜?
虽然,弘青彦的付出也值得一个吻,甚至更多。
“我已经嫁人了,鼓励别人红杏出墙,不好吧?”朝慕青话落,突地从不远处的树丛中,看到一个缓缓走来的熟悉身影,于是,出于对他的不满与愤怒,鬼使神差地,她突然改变了心意,打算给弘青彦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碰一下就收回。
景东柘若是看见,那她心里就舒服了,若是看不见,那也就算了。
如此一想,当感觉到景东柘的眸光似乎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红袖毫不犹豫地用嘴唇碰了一下弘青彦的嘴唇,并且以威胁的口吻道,“他来了,你可不能用强。”
弘青彦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眸光黯了黯,没有想当然地强吻上去,而是一把将红袖搂在了怀里,并且故意大声说道,“你去与他和离,我娶你。”
红袖颤了颤,却没有挣开,弘青彦此举,或许是在故意气景东柘,又或者是为了刺激景东柘来夺回自己,可是,她笃定地认为,景东柘不会,因为他不爱长公主朝慕青。
看见两人在一吻之后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影,景东柘呆滞片刻,几乎气得浑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看得很清楚,是朝慕青主动吻了弘青彦,而两人抱了许久,朝慕青都没有要挣开的意思。
难道弘青彦的魅力这般大?大到痴恋了他多年的朝慕青,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这个强迫自己娶她,又欺骗自己,不肯为自己孕育子嗣的女人,跟了别人也好!也好!就像当初不要花流芳一样,他可以变得一身轻松不是吗?
可是,他越是这番安慰自己,反而情绪更加不稳,甚至一颗心都沉痛起来,这样的感觉,好熟悉好熟悉,就像当年知晓红袖死亡了那般……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爱上了朝慕青?他怎么可以爱上朝慕青?他爱的,明明只有红袖!
明知道这样的事实,但景东柘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虽然很想将两人分开,但是,他还是狼狈地转过身,仓促地离去。
待望见景东柘的身影消失不见,朝慕青挣开弘青彦的怀抱,禁不住泪如泉涌。
弘青彦拿手帕给她擦拭眼泪,安慰道,“怎么,后悔了,要不我把他追回来,解释一下,顺便,把你是红袖的事情告诉他?省得你出口困难?”
“不,”朝慕青固执地摇了摇头,突然下定了决心,“我相信他爱的并非红袖的皮囊,况且,红袖长得也没有真正的我美,所以,我决定埋葬掉我就是红袖的事实,继续做他的妻子,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等到那一天,再告诉他事实也不迟。”
弘青彦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最在乎的不就是他爱你,疼爱你,可是,你以这种方式继续欺瞒下去,不就又浪费了许多他可以疼爱你的日子?还有你们的阳儿,没有亲爹的疼爱,不可怜?”
朝慕青低下头,固执道,“我们的事你别管,就当是我与他之间注定的劫难吧,总有一天会度过的。”
弘青彦低笑,“这劫难,还真是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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