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下生之后,就拿到了一张死亡的通行证,所以东晋时代的抱朴子葛洪,在他的著作中说,人生就象是一只被牵到市场上屠宰的羊,每走一步就会接近死亡一步。
这就是人生,生老病死,有生就有死,这也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想要脱离痛苦,打破生死,你就要通过修道,升华人的层次,脱胎换骨,成为得道的人。得道的人,称为“真人”。真人是没有生死的,他是与道一体的永恒存在。
有人以为这一世不好没关系,我不是还有下一世吗?我可以从头再来啊?这就是佛教的“轮回”观念,当然道教也是有其轮回观念的,在更多民间的说法里:人死后是要投胎的,灵魂会从阴间重新回到阳间,再一次经历生命的历程,这也被称作是轮回。
众所周知,佛教的体系是相对稳定的,每个寺院里的主持可以从这座寺庙前往下一座寺庙,称之为“云游”,而我们的道教呢?你大概很少会听到某位道教掌教,他从茅山掌门又换作了龙虎山去做掌门,这是因为道教的门派林立,体系又各有不同造成的。
在中国,我们本土的宗教道教更加讲究的是个人修为的提升,因为他们更加愿意把自己看作是世外的高人,芸芸众生,普罗大众,那是佛教才去讲究的。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道教的全民参与感不强,甚至是慢慢被边缘化,只得以在一些民俗传统中得到部分融合的保留,这就更加使得道教逐日式微。
如何看待生死?查文斌一直以为生死不过是自然规律,在他的世界里,他的师傅马肃风并不会告诉他这些虚无的道理,教他的也只是偶尔的兴起,现在想想倒是越发不对劲了。
哪里不对劲?
首先,马肃风是一门掌教,可表现的却是像一个火居道士,每天饮酒闲逛,对自己毫无拘束。他对查文斌甚至没有什么严苛的规定,东家西家窜的,不像是一个讲究修为的人,可实际真的是如此嘛?至少查文斌认为自己的师傅并不是那么的不堪,一个得以传承千年的门派必定是有其生存的道理,靠着一副江湖术士的模样,莫说千年,就是这一世过完也只能是勉强糊口罢了。
其二,那人所问的自己可从师傅身上学到什么,查文斌所答口诀典籍,画符念咒,阴阳八卦实为自己充数,要真说马肃风教了他一点什么东西,那便是偶尔在他面前表现一两回自己的路数,也多半是民间散道在一个祭场上所施展的。这些东西谈不上如何的高深,怕是有些名望的江湖道士都能耍上几招,更多的时候他会要求查文斌打坐沉思,然后便是推他到孤山坟头上去过夜壮胆,仔细想想,实质性的东西马肃风教的可真不多。
其三,查文斌目前的本事难道不是他师傅教的嘛?答案是:他靠的是自学!
马肃风有几口箱子,里面有很多古籍,多数都是泛黄的线装手抄本,这些书籍查文斌要看,马老头是不阻止的。多半都是一些道教典籍,还有一些则是天正道历代掌教的一些总结加上自己所见所闻,这些个典籍后来都在那场文革中被大火化作了灰烬,查文斌能学到多少,多半都是他看了多少,很可惜,他决计看了不到十分之一。
其四,马肃风从来不告诉查文斌天正道的过去,也不告诉他自己的过去,似乎有意要回避天正一脉的历史。这对于一个存在了千年的门派而言很不正常,马老头会带着年幼的查文斌留恋穿梭于各种白事场合,表面上为了混吃混喝弄俩小钱,可查文斌总觉得自己的师傅不是那样的人,起码他从给人算命,无论你拿出多大的票子!
其五,在游历的那些年,马肃风带着查文斌游走了许多地方,不少所谓的江湖高人对待这个老头都是尊礼有佳,包括一些名山大川里坐拥大殿的掌教们。那么马肃风在过去应该是个有点影响力的人物,可是一路行色匆匆,他并不与人讲道,带着这个徒弟不是在赶路便是在乡间卖弄点手艺,似乎有意将这个徒弟往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民间道士那条路上引。
“师傅?”查文斌今天在上香的时候第一次心中有了疑惑……
80年代中期,道士这门职业的市场在农村里还是比较宽广的,那时候的农村人口比现在要多,医疗水平也远没有现在发达。生病率高、死亡率高,信息匮乏,文化水平不够,这都让道士在那个时期获得了还不错的发展,条件好一点的人在那会儿流行起了一股翻新老坟的风俗,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开始率先发起的。
过去老人的子女多,三四个兄弟姐妹很常见,七八上十个的大家族也不少。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到解放后这段时间里,中国农村的丧葬文化多是简朴的,一来大家也都没钱,二来当时的社会反对搞封建迷信。自从四人帮瓦解后,改革开放,经济慢慢开始复苏,老百姓自然又要回归一点以前的传统。
土堆坟,那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圆锥形,两三个平方算大的,稍微讲究点外面有层石头砌成围栏。这种坟抵御自然的侵蚀能力是很差的,几年下来坟头就会低下一截,更加别谈什么防盗防水功能了。
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在我们那据说是有一户孔姓人家被托梦,孔家有五个子女,三儿两女都已经成家,老大那年六十出头,祖上的老孔死于六十年代,和老伴一起合葬在自己后山的小山包上。浙西北盛产黄土,和一般的坟没区别,茅草丛生,两坟间隔不到一米,既没有墓碑也没有墓志,就是最简陋的那种。
孔家老大父子俩这些年在外面搞工程发了点小财,回到村里就想要显摆一下,自家建了宅子那是不过瘾,又提出要给老孔翻新一下祖坟,光耀门楣。孔老大现在兜里有俩钱,可他几个兄弟姐妹那都还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主,这修祖坟必须得讲究各家都出点力,于是孔老大就跟兄弟姊妹们去游说,找了当地的工匠一合计,毛估估得五千上下,他提出一家一千,多得呢五兄妹平分,少的呢,他孔老大一担挑。
这个提议看似合理,可他那些弟妹确实没有条件负担,一圈走下来挨家挨户都是观望的态势可把他孔老大气得够呛。
孔老大在外面混了几年,认识一些有门道的人,他出去转流了几天后就很神秘的回来了,又没过了几天,他又召集家族里人开会,这一次会议上一提议,再也没有人反对修坟,几个兄弟硬着头皮出去借钱也凑了起来。就这么的,孔老大又在外面请回了一个“高人”,说是要挑个日子准备就开干。
那会儿的浙西北洪村穷,但是乡里乡亲的只要有事说一下,东家西家都会来帮忙。孔家要修新坟,对外喊价就是五千元,那时候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举个例子,我一伯父家那年盖房,整整五间的一层半,外带一个院子,也就三千块钱。五千块修一坟,这在当时的小山村里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啊,这孔老大当然是个聪明人,借着感谢村里邻里这些年帮助的屁话,说是要办个酒席,实则就是打算收钱。别人家那是盖人住的阳宅收份子钱,那厮倒好,反复老坟也要收钱,可人家说了啊,他那排场大啊,五千块钱盖的阴宅你见过?比你家活人住的屋子都要豪华的多嘞!
老夏家也自然是收到了请帖,名义上是去帮忙的,其实就是喊你去吃酒。不去吧,别人骂你小气,去了吧,夏老六觉得憋屈,这就是活生生让人宰一刀啊。碍着面子,夏老六兜里揣着一张大团结,把夏秋石同志和他老妈一并叫上,那既然是花钱买的饭,那就全家都去吃,能吃多少回来是多少!
这孔老大家的新宅子那是气派,光院子都有三丈高,走进去一看,好家伙,假山、鱼池、小亭子,那二层楼的墙壁上贴着都是马赛克!人屋顶上盖着的是红色的大洋瓦,院子里一台四喇叭录音机乌拉拉唱着的那是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啊,孔老大红光满面的带着几个穷弟兄站在院子里迎客,那脸上笑得跟他今天是要结婚似得!
这饭局呢,得办两天,第一天叫做帮忙酒,第二天才是正酒。啥意思呢,头一天男人们会被安排工作,负责置办酒席的材料,上山建坟时帮个忙啊,女人们负责洗菜做饭。第二天那要举行迁坟,那天才是真正的酒席。夏老六捏着兜里的十块钱不情愿的递给了账房,心里盘算着老子就是蹦碎了牙也给你都吃回来,交了钱这帮忙的任务也分配了下来:
夏老六负责去坟山和水泥,夏秋石同志则是比较轻巧,负责跟一群差不多大的小伙上菜泡茶打打杂。
上午时分,夏秋石同志先接到了任务,给山上的工人们去送茶水和点心。
孔老大的家往后走约莫两公里有一片小竹林,清一色的苦竹,这种竹子喜阴喜潮,孔家二老的坟就在那片竹林下面。这材料都是很早就运上去了,今天其实就是一些收尾的工作,主要是上梁和封土。工地上的人忙的七七八八,这地儿离着老坟不远,据说是孔老大请来的那个“高人”给选的地方,这新坟的造型可是别致的很,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听说仿的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建制,就是一缩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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