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予心(2)
林曦蓦然明白了，明白了这颗心指的是什么。他茫然地望着宫灏君，又望着宫尚玉，最后目光回到了乌赤那的脸上，用一种白痴般的语调问道：“你说的心，是那颗心的意思吗？”
乌赤那点点头，闭上眼睛，两颗浑浊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渗了出来。
宫灏君低头看着宫尚玉，宫尚玉正抬头仰望着他，沉静如幽潭的黑色瞳眸含满了祈求，宫灏君可以在那对眸子里，看见自己的脸——五官是熟悉的，表情却是陌生的。
那是一张充满了恐惧的脸。
脑海中点点滴滴地出现了和白夜在一起的画面！
丛林中的白夜，没上没下，肆无忌惮，什么都敢跟他叫板，也会毫无顾忌地黏在他身上，就像一只树袋熊。最闹心的是，就像自己所断言的：白夜如昼，人如魑魅。自打白夜出现后，记忆中的无数个日子，从未有过的烦恼和忧心，都因她而起。被黑雕袭击，被毒蛇袭击，被群蛇围困……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克星，有她在的地方，一定有重重危机，每一个危机都足以致命。他只能拖着一条烂命，不停地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然后自己受重伤，受毒伤，动弹不得……
那个白夜，总是惹他生气，惹他烦恼，但是，他一点也不排斥那种感觉，甚至，没有了白夜的叫嚣，他反而会觉得不对劲，不自然，不爽快！
回到皇宫的白夜，处处都扭扭捏捏，跟他说话会脸红，被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会脸红，甚至偶然两人视线接触，她也会脸红。
那个白夜，真的好有趣，有趣到他有时候深更半夜睡不着，都会走到白夜面前，长久地望着她粉嫩的小脸，有时候那张小脸上会泛起好看的红色，他的唇角也会忍不住扬起来，猜测着这孩子的梦里，是不是梦见了自己。他从来都不知道，扮成太监的日子，会那么充实，那么鲜活。
回归了少女真实身份的白夜，是多情的。他知道白夜爱着自己，可是那时他还不懂爱，以为自己这辈子只会深爱一个叫洛初妍的女子。他喜欢被白夜爱着的感觉，可是却不愿意去面对，去承受。在他的心灵深处，甚至有些隐隐的忧惧，也许，早在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沉迷进去，无法自拔！
是的，现在他明白，他的回避，他提出的交易，都是因为他胆怯。
白夜，也许是他此生所遇的最大诱惑，如花如海，他知道一旦他踏出这一步，将永无回头之日。
所以，他才会忍得下对蛇的恐惧和恶心，执意找回了变成小白蛇的白夜。永远不能忘记，得回小白蛇的那一夜，他躺在乾明宫的草垫子上，心情有多么愉快，仿佛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他不停地和小白蛇讲话，不是因为小白蛇爱听，而是因为，他想要让自己在白夜面前成为一个完全透明的人。没错，那是第一次，他希望自己的一切都能被白夜清晰地知道。那种渴望，是他与洛初妍初恋时，都不曾萌生的。
亲吻可以帮助白夜成长，其实何须卿罗提醒，他本来就非常愿意这么做。只是，他不好意思，他怕白夜看破，自己对她已经一往情深。
也许，那时候，他还在暗暗担心，因为自己对白夜那种完全没有办法控制的爱，他会被白夜彻底掌控，肆意摆布……
他真傻！
掌控又如何？摆布又如何？
只要白夜愿意，就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两行热泪落下来，滴到了白夜的脸上，濡湿了她的面颊。
“哥哥，不行。”宫尚玉绝望地摇头。
“谢谢你，弟弟。”宫灏君把手放到宫尚玉的肩膀上，“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和不离不弃。”
“哥哥！”宫尚玉惶恐，“那有什么，那有什么？”
“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谢谢，没想到却一直没有出口。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我今日的一切。也许，我早就已经丧命于那些沮丧、自残之中了。谢谢你，弟弟！”
“不，哥哥，是我要谢谢你。”宫尚玉呜咽道，“哥哥，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一直都是那个孱弱的小男孩，不，小女孩，我孤独，没有自信，胆小卑微，是你鼓舞了我……”
林曦哭了起来。他也扑到了两人身边，伸出手臂搂住了宫尚玉：“宫灏君，不要匆忙下决定，我们三个人，有什么事情办不到？乌赤那，不管怎样，你总该有办法让白夜撑过今晚吧！”
“臣也很想，但是臣无能为力。”
“你们都别说了，林曦，朕走后，你好好打理这天下，让老百姓都安居乐业。”
“宫灏君，你胡说什么，天下是你的，我做不好，我一定做不好。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随便你。”
林曦跺了跺脚：“宫灏君，你太自私了，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丢下一切。”
“没有了她，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哥哥，难道兄弟对你来说也是这样么？”宫尚玉喊道。
“没有你们，我怎能放心而走？”他忽然出指如风，点中了林曦和宫尚玉的穴道，两人不甘心地昏睡了过去。
宫灏君抱紧了白夜，怀里的小女人，脸色惨白，随著体温的流失，她的身子又冰又冷。就算他抱紧她，他炙热的体温也不能让她恢复温暖。
他知道乌赤那没有说谎，他抬起头：“我的心，真的能够救醒她？”
乌赤那点点头：“但是，陛下的命……”
宫灏君惨然一笑：“我唯一的不甘心，就是没有办法看到她醒来的笑靥。”他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亲了亲白夜，又静静地凝视了半晌，才万分不舍地抬起头，沉声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陛下请说。”乌赤那似乎也被打动了，他崇敬地望着宫灏君，他依然惧怕宫灏君，但是他一点也妨碍他对宫灏君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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