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选择(3)
“为什么？”这回换成林曦不解了，“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白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凝视着宫灏君：“你们假装，就是又在酝酿一场宫斗了？上次是宫尚玉，你的亲弟弟。这一次对象是谁呢？人活着非要这样尔虞我诈么？你要我和你在一起，我答应。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她顿了一下，才一字字说道，“我要你放下这里的一切，我们离开这儿，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你可同意？”
林曦的表情先僵住，茫然地望着白夜，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宫灏君唇边的笑意也慢慢地消失，深黑的眼只是定定地凝视着白夜，目光好似直接盯在了白夜心上，一点点酸涩压迫着白夜的心扉，她几乎要收回自己的要求，但是咬了咬牙，还是挺住了。她一丝不让地以同样的执着紧紧盯着宫灏君的双眼，一字字地问：“这个你可能答应？”
这个你可答应？
年少的宫灏君也曾经这样问过洛初妍，那时的他，带着满满的期盼，和满满的幸福，简简单单，甜甜蜜蜜，因为在他的心里，是相信答案绝对肯定。他问，不过只是执行了一个仪式，求得一个承诺罢了。
结果呢？
伊人是点头答应了，转眼间却远嫁他人。
那么，他呢？
他是不是也可以效仿当时的洛初妍？
时间仿佛凝固，白夜的心却一点点地沉没了下去。
“小夜，你怎么了？宫灏君怎么可以不当皇帝？”林曦笑着打起了圆场，“我知道你要拥有整个宫灏君，不想国事来瓜分宫灏君。但是，你该知道，宫灏君对于天汉朝意味着什么。天汉朝若是没有宫灏君，那真的要群魔乱舞，乌烟瘴气。老百姓最可怜了，绝对的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呀！小夜，这我得说你了，你不能这么自私。”
白夜忽然冲着林曦微微一笑：“不是有你么？”
林曦唬了一跳，几乎整个人都跳将起来：“小夜，玩笑不可以乱开的。你这是要我的命么？我还以为咱们俩的关系挺铁的，你不能那么对我。”
白夜把目光又放到了宫灏君脸上，一字字慢慢说：“你同意！我们就在一起。你不同意，我们就分开。”说到“分开”两字，浑身颤抖，泪凝于睫，只觉得一颗心脏似被猫抓，点点迸出心血，胸腔有无形的气流在乱窜，四处奔突，到处都是穷途。眼泪已经蓄满眼眶，白夜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泪水滴落下来。但是睫毛不小心颤动了一下，满眶的泪顿时都滚落到面颊上，一滴一滴，沿着面颊往下流淌。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说出这样诀别的话，竟然会感到窒息。
万一最后的答案不能如愿，万一……
白夜惊恐地搜索着宫灏君的脸，希望看到他清亮的眉眼，明月般的笑颜。但是触目所及，是宫灏君深沉的眸子，还有那张易了容的空白的脸。
眸子里面盛着的，是拒绝么？
陡然间心痛如割，泪水仿佛拥有了自己意识似的，“哗啦啦”往下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泪，好像永远也流不完。
如果没有天汉楼的相识多好！
如果没有丛林中的不离不弃多好！
如果化身蛇后，及时远离他多好！
甚至如果这一次，她没有回来多好！
不对，不对，只要她没有在天汉楼见到他，就够了。后面的一切，只不过陡然留下悲伤的影子。最好不过的，是让时间在她去天汉楼之前的那一刻停止。
那样，她不认识宫灏君，宫灏君也不认识她，他们是世上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在彼此永不知晓的地方，悄然地生老病死。
可是，他们遇见了。
他还喜欢上了她，甚至霸道地想要决定她的一切。
这个唯我独尊的家伙啊，尽管说起话来雷霆万钧，但是她却记得他狼狈落泪的样子，记得他恼羞成怒说“朕没哭”的样子。
唉，他不该喜欢她，她也不该爱上他。
然而，她终究还是爱上了他。
在他不顾一切地和雕群生死大战的那一刻，在他明明可以逃离蛇困却又赶回来救她的那一刻，还有，她一次次地挑战他的权威，他明明很生气，很愤怒，却依然会纵容她的无数次，她终于选择了放纵，选择遗忘两人的身份，甚至遗忘自己的理智，选择这短暂虚无的爱情。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很自私，她放弃了自己的责任，放弃了自己的信念，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承诺。她只是想，也许除了他，这辈子也许不会再有哪一个男人让她的心变得这样软弱，那么，她为什么不能稍微享受一下这段唯一的爱情？
于是，她放开了自己的情怀，她告诉自己：“我只是贪图一会儿，嗯，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反正总会结束。”结束的那一刻，便是她回归的时候。
她应该知道，放纵是有后果的！
她的后果是还原成了一条小蛇，一条毫无自保能力的小蛇。
那一刻，一切变得那么绝望，没有夜杀的保护，没有兰心的安抚，世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谁都可以伤害到她——地上的夜猫、野狗，天上的兀鹰……她凄惶地东躲西藏，忍饥挨饿，几乎要活不下去了。
然后，宫灏君出现了，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宫灏君喂养她，照顾她，那份无微不至的细心，那份纯真坦诚的情意，丝毫不亚于他对复活的洛初妍的照顾。不，那远比照顾洛初妍更细致，也更亲昵！
那时候她的皮肤很嫩，很容易受到伤害。宫灏君为了不让她的皮肤受到伤害，每晚都会用嘴唇亲吻她的身体，甚至用舌头舔她的身体。
说不感动是假的，那一刻，她忘记了一切，包括她对宫灏君说出的三个字“我恨你”。
还有什么好恨的呢？
无论宫灏君对她做了什么，这一刻都消融在他的呵护之中了。
她故意装作遗忘了一切，是为了回来报复！
但是，当她一点点地感受着宫灏君的情意时，报复两字忽然变得那么遥远，远到她是那么容易遗忘了那两个字。
而另一种情感，却一点一滴地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爱宫灏君！
她不想离开他，一点都不想！
白夜忽然用力抱紧了宫灏君，什么都不要说了。她踮起脚尖，狠狠地黏在了宫灏君的嘴唇上，用尽全身力气。
她亲吻着，带着巨大的悲切而忧伤，眼泪从眼角滴下来，落到她的耳朵里。
心底，涌起一种毁灭的冲动。说不出来的情绪，是恨吗？是悲伤吗？只想把这一切毁灭！
一起死吧！以死亡来结束吧！
这样强烈的冲动，近乎疯狂。是的，毁灭一切，破坏一切，让这世界一起陪葬！
然后，没有了宫灏君，没有了白夜，没有了魔界，没有了人类！
也就，没有了痛苦吧！
脸上、耳朵里都沾着泪痕，有微微的刺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夜才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慢慢推开了自己的身体。
她迷惘地抬头，泪眼模糊地望出去。宫灏君的眼睛，在她的泪光中微微地荡漾着。
宫灏君捧住了她的脸，轻轻吻去她眼中的泪，直到她的眼睛再也不受到任何阻碍，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宫灏君的脸和眼。
宫灏君沉静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不爱朕，那么，朕的答案是，不同意！”
一颗心蓦然沉下去，沉下去，再也浮不上来。
宫灏君拒绝了她！
宫灏君还是拒绝了她！
她竟不觉得痛苦。真正的痛苦，反而不会让人有痛苦的感觉。
她麻木地望着宫灏君，尽管血液在翻腾，心脏如被油煎，但是她的眼眶却反而干涸着，再也流不出一颗眼泪。
从此，竟成陌路！
“但是，你爱朕！”宫灏君的声音越发沉静，也许还有那努力遏止的喜悦，“所以，这事得由朕说了算！”宫灏君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白夜的面颊，“朕既不会放弃帝位，也不会放弃你。江山美人，朕要定了。”
朕要定了！
朕要定了！
朕要定了！
鼓膜传来不真切的嗡嗡声，整个人像是在刹那间脱力，眼前一晕，白夜倒在宫灏君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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