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稍微平复下心境,问道:“庞保、刘成那边怎样?”
“昨日带去刑部问话后便被关在大牢。”郑国泰忙答,“他俩嘴巴挺硬,还未说出什么。”
“嘴巴再硬也硬不过命。”侍女为郑贵妃穿上正式的绣凤宫服,戴上凤冠,颇有威严。
郑国泰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姐的意思是……”做出“咔嚓”的手势。
郑贵妃确实有灭口的意思,但一想不行,阻止道:“再等等,现在去做更容易将目光吸引到咱郑家。”
当三堂会审的结果在第一时间传到郑国泰耳中时,他慌了。他第一时间是找庞保和刘成。
但是刑部的速度显然比他快了一点,已将这二位叫到刑部问话。
事情越来越糟,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已不能控制,于是只好来到皇姐面前,一五一十地把所有都说出。
郑贵妃惊呆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弟弟竟做出这种忤逆之事,这可是灭九族的罪呀。太子不管怎样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怎么打骂都可以,他人怎能乱动一下。
事已至此,若想洗清郑家清白,只有求皇上。于是她一边让弟弟紧密关注事件发展,一边来到万历面前表白自己的无辜。
很显然,第一步她已成功。
接下来是第二步,去见太子。万历的请求她爽快答应,是因为她早已计划好这步。
就在郑贵妃在一行宫人的簇拥下走向慈庆宫时,养心殿内沈一贯正在向万历皇帝呈上三堂会审的两份奏折。
一次会审,两个结论,有些怪异。虽然沈一贯已经有所判断,并也表明了立场,但在叶向高、张问达这群东林官员的强烈要求下,他也只好全部摆在皇上面前,期待皇上圣决。
三堂会审的场面很热闹,这在万历朝是第一次。虽然沈一贯不在现场,但当时激烈的场面他一清二楚。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共十三个司局,近二十名官员共同参与了这次审问。当原名张差的案犯突然翻供,说自己叫宋二刚,是被人服用药物,失去心智,骗去慈庆宫时,一片哗然。
继续追问,宋二刚为了那一线生机,供出庞保和刘成,也供出红封教马三道、李守才等人。
更大的哗然。立刻派人拿来庞保和刘成,缉拿红封教众。
庞保、刘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口咬定不认识这位宋二刚,更不知什么药物。
官员们分成两派,争吵得非常激烈。张问达、王之寀等东林人坚持要追查到底,揪出幕后元凶。以刘廷元、胡士相为首的另一派则坚持罪犯疯癫,胡乱咬人,应赶紧结案。
两个结论摆在三位内阁前,沈一贯、叶向高又各持一词,争辩不已。方从哲提出折中方案,由皇上亲自裁决。
“这就是结果吗?”万历粗略看后,将两份折子往沈一贯面前地上一丢,面无表情地问。
沈一贯犹豫下,未捡起,禀道:“臣认为此案到此便可终结,只是某些大臣欲以此为机,打击异己。”
万历难得地露出冷笑,“直说打击郑贵妃,打击朕不就得了吗?”
“臣等不敢。”沈一贯慌忙跪地。
万历摆手让他平身,“沈相国,这案子朕认为暂到此为止。三日后朕将在皇极殿外召见百官,到时希望你能替朕分忧,维护我大明的良好秩序。”
沈一贯忙又跪地,“臣愿为君分忧。”
出了养心殿的沈一贯心神凝重,皇上是要让他出头摆平这事呀。或许当时可以挡住大臣们的攻击,但之后呢?
慈庆宫内,郑贵妃满含泪水,说着自己听闻有人闯慈庆宫后的担忧。话语间尽显体贴和关爱,还时不时地拭泪表示自己动了真情。
朱常洛未开口,他在想着昨晚听闻三堂会审结果后与王安的谈话。
“太子若执意追查幕后之人,只怕会得不偿失。”王安劝道。
朱常洛不服气地道:“难得父皇上心,何不趁机查出幕后指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呢。”
王安摆摆手,反对道:“古语说物极必反。若一查到底,触及根本,便会得到相反的结果。太子,何人主使,如今根据犯人的交代,大家都能猜出。难道皇上不会?”
“父皇当然能。”对父亲的聪明才智,朱常洛还是很佩服的,“这不更好,趁机让他看清那毒妇的丑陋嘴脸,恶毒心肠,从此远离她。”
“非也。”王安仍是摇头,“皇上已经离不开她,即使她的嘴脸再丑陋,心肠再恶毒。相反,他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她,以免她受到伤害。”
“为何?”
“因为真情所至。”王安解释,“所以皇上现在最为痛苦,不知该如何帮她。而此时能给皇上带来帮助的人,将会让他感动。”
朱常洛也属宽厚之人,叹口气道:“我也不想父皇痛苦。”
“所以若你能在此时帮他一把,你在他眼里的形象将从此改变。”
“公公的意思是?”
“把握分寸,适可而止。”
说到激动处,郑贵妃不顾身份地跪在朱常洛面前,哭诉道:“太子虽不是我亲生,却也是皇上至亲骨肉,我怎会做出那事。”
她的哭诉把朱常洛的思绪拉回,他忙扶起郑贵妃,“娘亲已逝,娘娘如同常洛之母,怎能受此大礼。”
从来对朱常洛就是横眉瞪眼的郑贵妃确实动了真情,泣道:“姐姐棺木仍未妥善安葬,我这做妹妹的实在有愧。我一定向皇上禀奏,恳请隆重安葬。”
“多谢娘娘。”朱常洛没想到这事会如此轻易解决,惊喜不已。她的话在父皇面前比我强一百倍。
郑贵妃悄然抹泪,“我这未亡人竟也要被小人诬陷,真不如死了干净。”
一旁的王安见时机已到,忙向朱常洛递上一折子。“太子,这是昨夜你让臣草拟的《东宫传谕》。”
朱常洛接过,递给郑贵妃,“娘娘放心,我不会上他们的当。”
《东宫传谕》就是太子的令谕,这是昨夜汪文言来慈庆宫与王安紧急商议后写下的。朱常洛今晨已经过目。
郑贵妃看后大喜,内容很简单,却很让她振奋。内容如下:张差闯宫实是疯癫误入,供出之人必是受人指使陷害,本宫不会相信,他人勿要胡乱猜疑。
“这样做,对吗?”郑贵妃离开后,朱常洛怀疑地问。
王安微笑着道:“不论对错,我们都已占据主动。”
不错,主动权在手,就能掌控全局。疲惫的汪文言长舒口气,躺到床上。这次赌博赌对了。
“有进展了?”于红玉为他端来热水,为他擦面。
汪文言笑着道:“一切顺利,皇上、郑贵妃都已去过慈庆宫。”
于红玉也长舒口气,体贴地替夫君擦去脸上风尘,“看你这几日忙碌的,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
“不能轻松,还未取得最后胜利。”汪文言又严肃起来。
妻子好奇地问:“最后胜利应该是什么呢?”
是啊,这最后的胜利应该是什么呢?汪文言困惑不已。
“死鬼,这两日跑哪去了?”慈庆宫内,魏四房间,天还未完全黑下来,客氏便迫不及待地进来责问。
魏四躺在床上,道:“遇到一些状况。”
“是去找相好的了吧。”客氏走进,粉拳打在他身上。
“啊。”魏四疼痛地大叫。
客氏惊着扯开他的外衣,见到满身伤痕,“这,这是怎么回事?”
魏四道:“那日出宫,撞到一群乞丐在打群架,我来不及避开,竟也被牵扯在内,中了几刀。”
客氏还想问下去,魏朝进来见她在,惊异问道:“巴巴,你怎么在这?”
魏四赶紧把外衣拉紧,盖住伤口。又不停向客氏使眼色,让她不要说出自己受伤之事。
客氏也算机灵,瞬间离开魏四的床,媚笑着走向魏朝。“这不细米粉又没了吗?我过来让他再去弄些。”
“为啥找他?”魏朝感觉气氛不对。
客氏粉拳落在他身上,“我倒想找你呢,可是你弄得到吗?”
试过,没成功。魏朝尴尬地道:“这些小事,何须本公公出手。魏四,你明日弄些细米粉来。”
“好了,我已经交代过了。”客氏妖娆地摆动身躯,从他身旁走过,引得魏朝浑身上下似有蚂蚁在爬。
“魏公公来此所为何事?”魏四清楚魏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到这里。
爱干净的魏朝不愿闻这屋里的臭味,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扔到他床上。“这是王公公赏你的。”然后马上捂鼻离开,一刻也不愿多呆。
其实王安赏得不止这些,或者说远朝这些,是一百两。魏四算是自己和太子的救命恩人,知恩懂义的王安怎会亏待。
魏四爬起,忍痛把银子收拾好,但心里很难平静。这次能够大难不死,下次呢?马三道、刘守才的功夫比自己高出许多,下次遇到能否逃生呢?
魏四的担心是多余的,至少对这二人的担心完全多余。因为今晚锦衣卫、东厂、西门兵马司、顺天府都已派出大量人马,联合作战,将铁塔胡同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三道和刘守才欲逃,被乱箭射死。
其实魏四应该担心的是另一个人,郑国泰。他已经把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全部放到了魏四身上。
魏四,你必须死!郑国泰狠毒的目光在黑夜中闪着蓝光,让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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