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神父受其害甚深?”冯梦龙担忧地问。
徐光启在旁摇头道:“简直就是强盗,神父在天津被扣留半月有余,若不是叶辅相拼力上奏,得皇上旨意,恐怕难以抵京。”
杨守勤、冯梦龙露出怀疑,“还有这事?”
“是啊,太监太坏了。”利玛窦想起在天津的情景,忍不住又骂一句。
徐光启苦笑下,讲叙了利玛窦在天津的遭遇。
利玛窦神父是满怀兴奋地心情带着许多礼物进京的,他希望此次之行能打动万历皇帝,允他顺利地在中国传教。谁知在天津遇到驻地盐税太监马唐,他准备把礼品搬到自己府里。
神父婉言拒绝,并指出这些钟表、雕像等若无人保管,很容易损坏。马堂当时放弃了自己想法。
过几日,马堂在家中设宴,邀请神父,并请来当地几个大太监相陪,场面极其隆重。
宴会结束,神父要离开时,马堂摇头把他扣下,并拿出自己给京城的折子。折子上说有个外国人利玛窦欲进京向皇帝献礼物,因担心他以及礼物的安全,便好好看管,得到答复后,护送入京。神父便被看管起来。
皇上旨谕到来,要求说明礼物数量名称。马堂当然是挑轻捡重,随意写了几个,列出清单送往京城。然后他又把犯人般的利玛窦带到公堂,命令他将所有礼物送到他的府上,说要亲自护送往京城。
之后利玛窦和随从们软禁到一座古庙,并有士兵把守,严加看管。
即使如此,马堂仍不甘心。一日又带着一百多士兵来到,说利玛窦隐藏了一批宝石不肯献出。利玛窦怒目相视,直接否认了指控。马堂随即下令士兵们搜查他们的行李,直到一无所获方才罢手。
怕走漏风声,他一边把那几件微不足道的礼物送往京城,一边严格控制利玛窦的行动,如同对待犯人,一关就是半年。
幸有位天津官员与利玛窦相识,据实写了封信送给徐光启。徐光启一见大惊,立刻面见叶向高。在南京时,叶向高与利玛窦十分相熟。
叶向高无法见到万历,想来想去求到田义处。深明大义的田义毫不犹豫地向皇帝禀了事情。
万历十分生气。但马堂乃他亲自任命的税监,手下留情,责令他放利玛窦入京,并把礼物全数送来。
马堂这才知道利玛窦有些来头,慌忙连人带礼物尽数护送到京城。
在宫中,利玛窦忽略掉天津这一段,向万历表演钢琴弹奏,讲叙自鸣钟的使用等。万历龙颜大悦,下诏允利玛窦等外国人永久住在京城。这是叶向高出的主意,他告诫利玛窦,若提天津遭遇,皇帝必不开心。
“真是混账!”听完徐光启的叙述,在座各位义愤填膺。
利玛窦怒气已消,笑着道:“幸我听了叶大人的建议,才得以在京城居住。”在京城传播基督福音,传播西方科学才是他真正用心。
由此引出税监之祸害,徐光启、冯梦龙、杨守勤三人又感叹一番。
夜已渐深,席罢徐光启、利玛窦告辞,冯梦龙、魏四暂未离去。
“此次一聚,不知何时再聚。”只等辞呈批复便要离开京城的冯梦龙感叹道。今晚他没敢喝太多酒,怕影响气氛。
魏四道:“离开也好,可以忘记许多。对了,冯先生对莳花馆的留留姑娘说了此事吗?”
冯梦龙忙摆手,“我是不敢面对她的。魏老弟,待我走后,你替我向她讲明吧。”
“这事我恐怕做不成?”魏四推脱。
杨守勤只知侯慧卿之事,不知还有杨留留,疑惑不已。
魏四道:“自古多情空余恨,留留姑娘的心不知会碎成多少片。”
“不说也罢。”冯梦龙不想提及这些,“这事便托付给魏老弟了。”
冯梦龙辞别后,黄翠云拿出一些衣衫给魏四,“魏大哥救我夫妻数次,我俩不知该如何报答。若魏大哥不嫌弃,这些衣衫拿去穿,有空时来家里吃点热饭。”
“是啊,若没有魏大哥您,也无我俩今日。”杨守勤跟着道。
魏四不推脱,接过来,道:“人生相逢是缘,我也只是凑巧遇到那些事罢了。”
黄翠云轻轻用手指戳戳相公的衣衫,杨守勤说出他夫妻的建议,“魏大哥若无好的去处,不如便到我府上做些杂货如何?虽说赚钱不多,一日三餐还是可以保证的。”
“是啊,那边还有间空房,魏大哥可以单独居住,不用与其他下人一起。”黄翠云很期待地望着魏四。他们夫妻是真心想帮助魏四。
魏四笑了笑,“你们夫妻的心意我领了,但过不了几日,我或许便会入宫,不便惊扰。”
“魏大哥要入宫?”夫妻俩惊奇不已。他俩都知道魏四自阉和去年未能入宫之事,但想不到他仍未死心。
“此次有孙公公相帮,应不成问题。”魏四道。
“那好吧。”黄翠云无奈地道,“若魏大哥没能入宫,便来我们这儿,如何?”
杨守勤接着道:“如果魏大哥不来,我们夫妻俩可就对你有意见了。”
魏四点头,“好。”
在宣武门南,宣北坊海波寺街有座古庙海波寺,修建于辽金时期,年久破废。正德年间有个大太监突发奇想,将此处改造成洗澡堂,成为宦官们专门洗澡之地。孙暹带着魏四来到这里。
由于缺了那点东西,与正常人洗澡会让他们产生自卑,所以太监们都来到此处,生意十分红火。
孙暹是常客,一走入,便有人领他去了专用的小房间小浴池,用现在的话说就是VIP。
“呆会把刘吉祥公公领到这。”孙暹交代句。
两人脱尽,魏四小心地搀扶老太监入了池内,泡起热水澡。
孙暹微闭双眼享受着,叮嘱魏四:“刘公公在宫内掌管御马监,你要小心说话。陈矩去了云南,不知何时回来,无法相帮,能不能入宫全仰仗刘公公了。”御马监并不仅是养马,还掌管宫内禁军的主要力量腾骧四卫营,乃仅次司礼监的第二号衙门。
魏四应了声,也闭目享受这许久没有过的舒坦和温暖。
“孙公公,杂家来迟了,抱歉。”尖利的公鸡嗓子传来,进来一老一少两个赤身**的太监。老者体格健硕,有五十岁左右,阔步走在前。小太监紧紧跟随在后,胳膊托起想去搀扶,却又搀扶不上。
孙暹站起,笑脸相迎,“哪里话,刘公公肯赏脸来此,已让杂家很是开心。”
魏四跟着起来,恭敬地行礼,喊了声“刘公公”。
“他就是您老提起的魏四吧。”孙吉祥问道。
孙暹道:“正是杂家义子魏四。”
“不错,够健壮!”说话间他已跨入池内,直接入水坐下在孙暹身旁。小太监急忙在他另一侧壁旁进入蹲在水中,小小的浴池一下子被充满。
“那么说刘公公相中了?”孙暹重新坐下。
刘吉祥哈了口气,道:“若是别人介绍的,杂家自是不会理会。但孙公公的义子,杂家不能不管。”
“谢谢刘公公。”魏四还未坐下,连忙行礼道谢。
“哈哈,还挺机灵。”刘吉祥大笑声。
小太监约莫十七八岁,远远瞅了魏四一眼,心中有些不悦。
孙暹示意魏四坐下,“都说人走茶凉,看来这话在刘公公身上是没有的。”
“哼,公公说的是马谦那类贱人吧。”刘吉祥愤恨地道,“十年前若不是公公荐他入了内官监,他怎可能有今日之风光。”
孙暹尴尬地笑道:“当年你两人中,我荐了他,杂家看走眼。”
“公公此话差矣。”刘吉祥道,“正因为那次杂家未入内官监,方才来到御马监,才幸运地有了今日之地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刘公公这么说,杂家心里舒服了许多。”孙暹跟着道。
当年孙暹已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吉祥和马谦都是他的手下。内官监缺名提督太监,而内官监的掌印太监已年迈,提督太监是第一候选,他俩都来求孙暹举荐。孙暹认为马谦忠厚,为人谨慎,便将他荐上。脾气暴躁的马谦一气之下去了御马监做了地位略低的监官。
果然,两年后马谦成为内官监掌印太监,而马谦仍只是监官。谁知第四年朝日二次战争爆发,万历派兵支援朝鲜,希望御马监能提供一万匹战马。御马监凑来凑去只有六千来匹,惹恼万历,把掌印太监、监督太监、提督太监一古脑地全撤职。马谦虽鲁莽,却偶有小机灵,当即下令各地在民间征马凑够万匹。万历大喜,立刻升他为御马监提督太监。由于掌印太监由田义兼着,他便是御马监实际上的“一把手”。
孙暹也曾到马谦处说起魏四之事,马谦直说内官监不缺人手,当即拒绝。让孙暹心里很是不舒服。
在热水中泡了会,马谦提议道:“去擦擦背吧。”
孙暹点点头,站起,被魏四搀着来到外间,腰部缠块白布遮盖与众不同的私处,趴到小床上。
一共两张小床,刘吉祥已赤身毫不掩盖地上了另一张。魏四和小太监自是没份,拿布缠腰,站立候着。
进来两个上身**,腰部裹布的擦背工,开始轻轻地擦拭二人。
炉火通红,甚是暖和,魏四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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