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谁放弃谁？
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北岛
秦莲这两天一直处于神情紧绷的状态，真真是所谓的皇上不急太监急。苏老爷明令禁止众人去陪考，如此秦莲从高考第一天早上直扛到第二天早，终是捱不住，便拉着苏默阳，苏清远背着众人在下午赶了过来，等不及地想要知道第一手消息。苏清远无奈地笑笑，他当时大考的时候咋就不见秦莲女士如此劳心呢？苏默阳更是郁闷，老爷子不准陪考，媳妇拉他做垫背，他可真是两面难做人啊。
停车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左右，考试刚开始不久，秦莲女士就已坐不住了。苏默阳，苏清远相视无奈一笑。五点半校铃响起的时候，秦莲急得从车里走出来，完全不顾外面烈日的火焰，父子两见此也都跟着下车。伴着铃声的响起，人潮也开始涌动起来，学校门口接连走出三三两两的学生，人群越来越拥挤。几人不停张望，生怕错过了那孩子。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里面直窜出来，苏清远顿时眼前一亮，“出来了，那呢。”
秦莲苏默阳赶紧跟着望过去，正要喊人，便看见那孩子直往前冲，分毫不差地落到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几人皆愣愣地看去。
秦莲是满脸诧异，苏家父子脸色已经变化了不知几种颜色，皆是不解，愤怒，憎恶。
几人就这样定定站着，跟一旁的人流显得格格不入。苏墨绿脸色苍白，抱着那人的手下意识地往后缩，苏卫鞅顿时脸色一沉，也不阻止，直接忽视那几人愤怒的脸庞，只单单看着怀里的人儿。
那孩子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早吓得不知所措了，哪里还有其他的心思，此刻只一门心思地与他撇清关系。
脑袋垂着，小手无措地放在身侧，双唇紧咬着似是已能滴出血了。苏卫鞅愤怒的情绪见此情景不由减了几分，但心里却还是难受得紧，敛了敛神思，又是一副清淡的模样。转头对那几个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人淡淡地道，“回大院。”
说完便径自拎着那小女人上车，头也不回地吩咐司机开车。
苏墨绿此时被那人的声音吓醒了一大半，无措地紧搓着双手。外面艳阳高照，车内却清爽异常，清凉得让人忍不住想发抖。苏墨绿紧抓着座椅，使劲低着头，也不说话，似是吓得快要哭出来。
苏卫鞅牙一咬，不由微微闭了闭眼。什么都好，什么他都能忍受，功与名算什么，权与利又算什么，只要她在他身边，他苏卫鞅，还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呢，她说过不怕的，他对她说过要相信他。结果呢，她犹豫了，她退却了。他就这么不能信吗？这么多年的努力与拼搏是不是只要苏家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一边是宠爱她十七年的家人，一边是世俗的眼光与舆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她会怎么选呢？放弃他吗？也对，他是苏家仇人的后代，是苏家永远最憎恶的人，是苏家一时的怜悯收养的孤儿，他有什么资格拥有她？他又有什么能力说服众人与她共度一生？他这么多年的荣耀与辉煌，说白了，只不过是手染鲜血而换来了，何有清白可言，她会选择一个双手肮脏的人共度一生吗？
他曾说过再不会放开她，他曾以为只要他愿意，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他。如今却仿佛多了太多的不确定，若她不愿，他会强迫她吗？强迫她，他何时强迫过她，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祈求而已。
那天之后，老爷子发了很大的脾气，家里几个昂贵的陶瓷都给砸了个烂，指着苏卫鞅口不择言地地骂了一通，无非是孽子，混账，最后竟然连当年上一辈的恩怨也给吼了出来。什么不该收养他，早知道就该让他死在边境之类的，并且明令禁止他踏进苏家一步。这样一气之下心脏病复发便住了院，苏家人一下子跟着慌乱起来，急忙处理着老爷子的事，哪管得了其他。
倒是苏卫鞅淡定如常，脸色表情丝毫不受影响，还很从容地安排医院，主治医师。秦莲，苏默阳几人也不矫情，赶紧送了老爷子去了医院。
苏墨绿站在一旁此时才反应过来，不管他们之间以何种方式结合，不管有没有受强迫，最后受指责，受唾弃，身败名裂的人都会是他，而她，才十七岁，人们怎会去责怪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只会用怜悯的眼光看她，只会更加疼她，宠她，哪里会去责怪她分毫？
她看着眼前的人，此刻他一手闲适地插在兜里，一手用中指跟食指夹着一支香烟，轻松地靠在窗沿。一吸一吐间，烟雾缭绕里，只见那双幽深的眸子定定望着远方，看不出情绪。那样脆弱的样子是她所没有见过的，让人看着，连灵魂都为之一颤，她不由吸了吸鼻子，眼里全是雾气。
她正要上前，那人忽的转过头，表情淡然，看不出悲喜，“我送你去医院。”
她刚想开口，那人便已向外走去，苏墨绿一愣，便抬脚跟着他走出去。
大约晚上八点，老爷子被推出了急救室，手术时间八个小时左右，主治医师摘下口罩，说了句手术很成功，让众人都放下了心。苏卫鞅见此向李延交代了几句，看了前面跟着众人走去的人一眼，微微握了握拳，放在裤兜里，便转身离去。
苏柏山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有退去，依旧睡着。众人见此便齐齐退了出去，只留护士在一旁照料，秦莲赶紧回苏宅收拾一些老爷子住院要用的东西。苏墨绿此时也微微放下心来，便转过去，看向身后，竟不见那人的身影，不由一慌。秦莲看那孩子的模样，直拉着她回了苏家。
自那日苏卫鞅离开之后，到现在已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苏墨绿在苏家被禁足，连通信设备都拆了。老爷子在医院呆了一个月就被接回了苏宅，不过整日里眼色还是不怎么好，本来就刚硬的脸部此时看起来更是严肃得吓人。众人皆知是为了何事，也都聪明地装聋作哑，不去拆穿，自动地把那件事忽略。
苏墨绿在苏家更受宠，连平时苛刻的苏柏山也和颜悦色起来，极尽所能地满足她的愿望。饭桌上永远是她爱吃的东西，电视也总是按到她喜欢的频道。苏清远回家的次数更是频繁，以前大约两三个月回家一趟，甚至更少，而今几乎每周都回，甚至有时一周两次。回来也都会给她带些礼物，都是极用心的，很难在外面买到的一些东西。苏默阳回家的次数依旧很少，但却经常往回打电话，两句话不离苏墨绿，不论谁接电话，最后总是到苏墨绿的手里。
苏墨绿平淡地接受家人的安排，像所有父母希望的一样，乖巧，柔顺。苏家人对此都相当满意，不由便放下心来，一个不重要的，甚至是苏家憎恶的人，怎么可以跟他们家的宝贝在一起呢？看到这孩子现在的表现，一个个不由都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苏卫鞅的新闻越来越多，却不是经济版的丰功伟绩。各色花边新闻，各种场合，与各色女人，内模，影视明星，几乎占据了B市娱乐版各大头版头条，一时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要知道，这位商业界的黄金单身汉，一直以来都是异常低调的，如今却突然高调起来，平时捕风捉影都无法挖到这位的什么八卦新闻，而今轻而易举就可得到，真是造福了娱乐界众人，况且当事人颇有种无所谓的态度，更让各大杂志社喜悦异常。
苏家虽已禁了所有的消息，但是苏墨绿还是知道了， 却只淡淡看了一眼电视荧屏上的俊容，并无其他，苏家人见此更是放下心来。
已到八月份，B市却依然是烈日炎炎，没有丝毫降温的痕迹。晚上睡觉的时候依然只能盖薄被，稍微厚一点的被子就会出满身的汗。苏墨绿放了温水泡在浴缸里，静静闭着眼。此时她卸去了平时的伪装，不再是乖巧柔顺地孩子，眼里全是冷漠与淡然。才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或许对别人并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已足够让她长大，成为大人，看透一切世俗与虚荣，了解什么是权与利，功与名。她倏地睁开，望着浴室的天花板出神，不一会眼泪便流了下来，那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流进浴缸里，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别的什么。
转眼已是九月，她按着家里的要求，上了B市的一所算得上有名气的大学。秦莲给亲自缝制的被子褥子，连枕套，被罩，都是出自她的一针一线，苏墨绿对此不置可否。苏清远专门回来送她去学校，被她婉言拒绝了，只是在本市而已，又不是什么远的地方，没必要劳师动众，何况，她并不想再依靠家人。九月初六的那天，她独自拖着行李去了车站。从苏家到Ｂ大大约要穿过整个Ｂ市，一个南一个北，Ｂ市较大，因此路程较远，大约要走大半天的时间。倒是，Ｂ大，貌似离那个人的住处很近。但是，他大概，已不在那里住了，她微眯着眼稍微逼回了些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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