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过往2
这一生，我只为你。
————苏墨绿BLOG
七岁那年的冬天，大寒，整个B市被茫茫的大雪覆盖。白，看不到天际的白。气温低得吓人，寒意的雪花夹杂着风的呼啸，飘零在天际间，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丫头就是在那样一个极其恶劣的天气里来到苏家的。那天，他清楚地记得，一向沉寂的苏家异常的热闹，为了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老爷子甚至还举办了酒宴，整整几百桌的客人，把苏家大院堵了个严实。来往宾客脸上笑意缤纷，嘴上称赞连连。苏老爷喜爱清净，多年来苏家不曾设宴迎宾，即使每年老头子大寿，也极少铺张，一切从简。那年却热闹异常，往来的亲友连秦莲都认不完整，由此可见那年访问的亲友之广，之多。偶有听见逢迎之人称那孩子像极了过世的老太太，他听了心里直想笑，因为那孩子根本是从别家寄养过来，与苏家没有任何关系。
秦莲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这在苏家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却一直无法如愿，那两年她与大哥为此事一直争吵不休，苏老爷无法，偶从昔日部下那里得知有一烈士之女无人收养，心念一动，思忖许日，与秦莲夫妇商量之下，便决定将这孩子收养过来。如此便有了今日的贺宴。
这种场合极是无聊，却又是在名门世家不可避免的。宴会上祝贺声不断，他站在角楼的阳台上冷眼看着秦莲襁褓里的孩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好奇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人群，那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尽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解与探求。那样的眼神，让他有瞬间的失神。他从不知世上会有那样纯洁如雪洁净的眼神，在他一夜之间对这个世界极度厌恶之际，那双眼无意中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与力量，是活着的力量。
此后丫头成了他在苏家唯一的倾听者，也是他童年唯一的玩伴。他已经学着不去理会别人的看会，学着不依靠苏家的人，学着从那个得到父亲肯定的孩子走出来。早上起床后，他偷偷地跑到丫头的房间里向她道早安，她好像有灵性似的，沉睡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在摇篮里依依呀呀地挥着小手。那个时候，他才会难得的露出久违的笑脸。他在学校没有朋友，把一切心思都用在学业上。晚上回到家，他会趴在丫头的摇篮边，向她讲述学校的见闻，他不在乎那孩子是否听得懂。那丫头有时会调皮地吹着嘴里的泡泡，他坏坏地用手去戳烂，那孩子小脸不满地皱起，他却独自在旁边笑得开怀。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丫头也渐渐懂事。她是苏家极宠的孩子，苏家大多是男丁，老爷子就那丫头那一个孙女，自是极宠爱。令他庆幸的是，在苏家，他是丫头极信任的人，连比她年长几岁的哥哥都没能让她如此青睐，他终于稍把心放了下来。虽说名义上他们是叔侄关系，但是却更像是朋友，他是极满意这样的。不知是不是苏家人的叮嘱，丫头虽暗地里与他谈天说地，没大没小，但是明着却对他总是尊敬异常的。这点他倒是无所谓，也许是意料之中的猜测。只要那孩子心在他这，他倒是不介意的。
背着大人，每逢放学或假期，他便带着她出去玩。那孩子喜爱甜食，且又在换牙阶段，家人明里暗里的训斥，都不管用。他看了心疼，便老藏了些零食给她，一边控制着用量，索性那孩子是听他话的，一一答应。他很欣喜，毕竟，他果真是只听他的话的。B市的大街小巷被他们玩了个遍，后来她大点的时候，逢着长假，他们借着学校事宜，便去周边的城镇转悠，他们一起爬过山，一起看过海景，一起扫夜市，坐过江南的小船，在山顶上看日出，甚至坐着公交车从起始坐到终点。那几年，他们经历了很多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他从未如那样一般开心过，也从来不知道世上竟有那样的美景，那样让人流连忘返的时光。
幸福的日子眨眼而去，丫头六岁的那年，注定不是个顺利的一年。那时他已上高中，有天放学回家，看见那孩子趴在门边上，侧着耳朵，很显然正在偷听什么。他失笑地摇摇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刚想着走过去吓吓那孩子，就看见她满脸泪水地转过身来。他顿时吓了一跳，无措地伸手胡乱抹去那脸上的泪水，心里疼得发紧，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刺入了他的心脏，难受得紧。来不及细想，连忙抱着那孩子往他房间里走去。
安慰了半天，丫头许是哭累了，过了会便停下来断断续续地抽噎。心疼地揽住那孩子，心里怒火攻心，是谁欺负了他的宝贝？是谁让她受了委屈？是谁伤害了她？强逼着自己必须冷静，不能吓着她，如此才能弄清事情的原委。
力求自己镇定，但是知道后，还是气得脸色铁青，双手紧紧地握着，尽力克制住自己发狂的举动。大哥苏默阳在和嫂子吵架，这种事他压根不会管，也不会在意，但该死的，他们竟然在说那孩子不是苏家的亲骨肉，而且还让那丫头听到。该死的，该死的，这一群混蛋。他经历过这种事就算了，为何还要让她也要尝这种痛苦。况且吵架的人口没遮拦，还不知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呢，疼惜地抱着她，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那孩子，他气恼地想揍死自己。没用，他真是没用，竟无法保护她。他从未那样恨过自己。
索性丫头年龄虽小，但心智成熟，哭过之后便又跟没事人一样了。他一直知道，那孩子有多坚强，只有那群愚蠢的苏家人还把他的宝贝当成一枚傻瓜。此后她便更加依赖他了，在苏家，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他一直嫉妒他们霸占着她的心神，即使只有很小的部分，他承认自己对她有极强的占有欲，也一直克制着。而今，是他们自己毁了，从今以后，他会是她唯一的亲人。
他决心此后保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但是当时的自己有多么自大，他不过一介凡人，没权没势，在这社****无一丝地位，如何护得住她。同年，他被一群人绑架，他本身长相出众，甚至有些过于妖媚，他从不否认，只要那孩子不嫌弃，他又怎会理会别人的议论。却被一些猥琐的人盯上，他一直是知道他们的，不想竟被他们绑架，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连几个混混都打不过，何以去保护她。在山上的小屋子里，他近乎绝望地听着耳边的淫秽声，恶心，作呕，肮脏，他从未对这个世界那么绝望过。
后来呢？他的丫头来了，他从来都不知道那孩子那么勇敢，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那是她五岁生日时他送给她的礼物，他亲眼看见那孩子把其他人引出去，动手杀了留守的人。他心一惊，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等他们逃离后，他回身抱住那孩子，才知道她正全身颤抖着，那时候他在想什么，他脑子一片空白，几欲恨死自己，他到底让她经历了什么？他发誓要保护她的，却让她为了救自己而身处险境，更是让她本来纯真的童年蒙上一层阴影。他情愿被那些人侮辱，也断不会让她为自己这样做的，但是现在呢？
恨自己，他气得几乎发狂，他没有坚守自己的承诺，没有保护好她。她是他的宝贝，他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呢？
那年的冬天，大寒。B市的冬天一向冷得让人发狂，年夜的气息席卷着这个繁华都市的每个角落，他躺在火车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依然是六瓣花朵，心里却冷得生疼。身边尽是身着新兵服的同龄人，此时脸上全是愁苦的表情。火车渐行渐远，将他们带往未知的地方，房屋也渐渐消失，直至荒芜。
此时，远在B市的丫头，是不是正在思念他。既然无法保护她，他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所以只能忍痛离开她，即使知道几年后未知变故，未知的变数，更不知那丫头会不会记得他，不知回来后她还是不是一如既往地依赖他，他都要走。为了她，为了自己，为了他们更好的未来。必须走。没有办法，他只能冒险一试了，即使前路茫茫。
当兵，考军校，后来又觉得这样是不行的，没钱没地位，依然是无法保护她的。于是又回来参加高考，上哈佛，投资公司。近十年下来，不知遭过多少白眼，不知被骗过多少次，不敢回家，也不敢见她。不知道她过得怎样，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毕竟，他走之时，她才六岁而已。只让征信社发了几张她的照片，才知道那孩子已长得亭亭玉立，照片里的女生笑如夏花，不知，是为谁？是男生，还是女生？什么人竟让她给予这样灿烂的笑容？而他，还有机会吗？
此时此刻，在十年后的今天，她睡在他的怀里，他依然无法确定。
不过这次，他再也不会放开她。
无论如何，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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