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今夜明月人尽望
当程信跟穆浩亓两人踏进竹林，龙君御正独自品茗，神情迷离。见到他们来了，也没有太大动作，只是浅浅勾起嘴角，示意他们坐下。
“怀哥，你有烦心事？”程信问的是家事，唯有这世上两个怀哥最关心的人才会让他现出那样的表情。
龙君御扬眸与他对视，轻轻点了下头。
“李公公不在？”程信有些意外，李公公几乎随时随刻都跟在龙君御身旁侍侯着。
“李青染上风寒，精神不振，朕命他下去休息！”
程信点了下头，缓缓落座。
“睿儿仍在生皇后娘娘的气？”
“正是此事，他昨日甚至推了依依一把，让她伤口裂开出血，差点动了胎气。”
虽然琅依替睿儿隐瞒了过去，但是日她脚上那双鞋却道了玄机。若真是不小心脚下打滑到差点摔跤，那双鞋的鞋底是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肯定有擦痕。
程信一愕，没想到睿儿对皇后娘娘的过往竟有这么大反应。忍不住怪责地瞪了那个始作俑者一眼，发现这个大老粗又给恍神了。
一个爆栗赏过去，“你又在发什么呆？我发现你回来后就变得有点奇怪，整日像丢了魂似的！是被关傻了？”
穆浩亓活像被抓住尾巴似的，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粗声粗气地嚷道：“谁……谁丢了魂！少乱说！”他……他哪有丢了魂那么严重啊？只不过总是感觉心空空的，偶尔会想起那个姓钟的臭婆娘那挑衅的眼神，还有跩得跟什么似的嗓音嘛！
程信冷冷地哼了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
对于他们的抬杠，龙君御始终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置一语。修长的指捧着茶具，不断地重复着那几个动作：自碳炉取下茶壶，斟水注入盛着茶叶的茶盃，洗杯，再将茶液自茶盃中倒入小茶杯。尔后，再轻执小茶杯闻香再就口饮下。
“还好皇后娘娘没出什么意外，要是伤了龙裔，我看你这个大老粗万死也不敌其罪！”
“这……这……”穆浩亓睁大了眼，“那个……那女人又怀孕了……？”余下的话消音在龙君御投射过来的警告眼神。
“好好好！就……那个……皇后嘛……”他叫得无比别扭。
“你竟然不知？”程信咋舌，这……这家伙的脑袋是什么做的？这……这他们先前几天不是没说过这个话题吧？他居然还状况外？尤其他为了让他对皇后娘娘改观，还特地为他讲了皇后娘娘为了救怀哥而以身挡险，更为了腹中胎儿，忍痛割肉的事，他……他居然到这会儿还在问皇后是不是又怀孕了？
无力地摇首，程信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家伙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我……”穆浩亓百口莫辩，他……本来就没有他们聪明嘛，那这几天又真的一直心神不宁的，就真的没有听进去，也不能全怪他呀！干嘛用这种鄙视的眼神睐着他呀？
“怀哥，睿儿向来最听你的话，难道现在他连你的话也听不进去了？”程信重新拉回正题，懒得再跟穆浩亓计较他的笨了。这两日，他受怀哥之托，出城办事，倒是不知睿儿与皇后之间竟演变到这种状况。
龙君御无奈一笑，“除了依依的事，他都比以往任何时候还听话。”
程信微讶，倘若懂事到近乎失去童真的话，那就证明心里所受的创伤之大了！然，他没有说出口，但见怀哥那神情间的抑郁，想必他自己也是了然的，所以才会如此担忧吧？
国事家事都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纷端，难道幸福之于这个天子而言，是那样可遇难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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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郅睿捧着书本，心不在焉地看着。
管玉端着龙郅睿最爱的“梦幻七彩”水晶包子步入殿中，看着那个倔强的小家伙，不觉摇头叹息。
“太子殿下，你瞧这是什么？你可是你最爱吃的水晶包子呢！是皇后娘娘特地口授玉嬷嬷做出来的，她可是很掂记着殿下你许久不曾吃过这味点心了呢。”管玉笑着将手中那盘颜色鲜艳的点心给放到龙郅睿面前。
龙郅睿的身子僵了下，却仍是没有自书本中抬起头。
“殿下你呢赏赏脸，看看玉嬷嬷做的口味对不对。”管玉不理会龙郅睿冷淡的反应，径自笑着拿起一个绿色的水晶包子就要往龙郅睿嘴边送。
龙郅睿别开头，大眼生气地瞪着管玉。“走开，我不想吃！”对着照料他长大的玉嬷嬷，他端不出架子对付。
“就吃一个？”管玉不在意他的冷淡，仍是陪笑诱哄着。“这可是皇后娘娘忍着不适在一旁指导奴婢做的呢……”
小脸又沉了几分，龙郅睿一个愤然起身，抄起桌上的盘子就狠狠往外面砸去，“烦是不烦，叫她少费那个心！”
“殿下……”管玉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仿佛变了一个人般的太子殿下。这是那个体贴窝心到让人心酸的太子殿下吗？这样暴戾的眼神怎么会出自一个七岁大的孩子？
“玉嬷嬷请退下去，我自己能睡下！”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偏离了以往父皇的教诲，龙郅睿抬首以有礼疏远的口吻对她说道。
管玉惊魂未定地看着被扔到花圃边碎成一片的盘子与包子，刚好处在廊柱上的柱灯照耀下，所以让站在寝殿之内的管玉看得清楚分明，也就更加地惶恐不安。
“玉嬷嬷请吧！”龙郅睿干脆背过身子。
这……管玉怔怔看着他。
“太子殿下，那奴婢告退了！”
待管玉离开好半晌，龙郅睿才又有了反应。他一脸木然地步出寝殿之外，蹲下身子看着那些散落一地的小小水晶包。
呀！还是烫的！
他瞪着手中的红色小包子，大眼漫出水雾。
他一个一个地捡着，然后看着脚下的包子，心惊地发现竟少了一个——是玉嫲嬷顺道带走了吗？
然后就着他亲手种下的小树旁，他徒手挖着土，然后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回想起当日，母后亲手教他种树的情景，还有她为他抓掉毛毛虫时嘴边的温柔笑意。
眼中的泪不禁越掉越凶，一滴一滴地落在他埋下包子的松土上。
到底是小孩子，心志一个松懈，便再也控制不住心里那难过的感觉，啕嚎大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身后一个小小的骚乱，龙郅睿不知道。
“参见皇上！”
寂寞夜色之中，一道昂长身影走出“文憬宫”外。仰头望天，一笑。
清冷月华，傲视人间，无视人间醉轩欢愁。洒脱至极的身影却走不出洒脱的步，余留下一串低低长长的叹息声在“文憬宫”宫口。
“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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