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怀乡台
再次回到迎凤宫，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经过花园的时候，远远看着秋水亭，心中只余苦涩。当初在这里等待天权经过的时候，我心中是那样的幸福满足。其实我要的真的很简单，这样远远地观望就好，哪怕很傻，只是自娱自乐，但是对我而言就已经够了。这样每日看着他，一天天陪着他就够了。
想来这个亭子一定是被诅咒过吧。皇后与我都是如此，曾经望穿秋水只求见君一面，后来竟连这样等待的资格都没有了。想想真是讽刺。
之前一直佯装坚强，可是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再继续走下去。心里很乱，可是细想却只是一片空白。一直努力遗忘那个名字，努力让自己不要流下脆弱的眼泪。
我究竟应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嫁给君慕然，真的要这样无奈地走下去？
迷迷糊糊地进了院子，突然想起阿尔瓦公主似乎也住在这里，顺口问了一句身边的丫鬟：“阿尔瓦公主在屋里吗？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丫鬟粲然一笑：“公主这几日没在宫中所以不知道，阿尔瓦公主已经嫁到太子府了。”
“这么快？”我觉得不可置信：“为什么宫中办喜宴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呀，奴婢也奇怪为什么公主没有出席。不过后来听姐姐们说陛下就是特意这样做的，告诉那些北边的蛮子他们根本就不算什么，根本就不需要公主出席……”她自觉说错了话，咬住下唇，心虚地笑了笑。
看我只是沉默，她又连忙补充道：“公主不要多想，陛下那么疼爱公主，公主出嫁的时候那排场肯定比这次大得多……说不定都会被记进史书中呢……”
真是再一次戳中我的痛处。还好我不是那种难对付的主子，要不不知道这小丫头要挨多少板子。
“你是新来的？”我心里觉得好笑，随口一问。
“公主……奴婢从您进宫就一直在您身边伺候呀……”她有些哀怨，却又不敢流露出来。
“是吗？……”现在换我心虚了。也是，自从进宫以来我就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因为想要逃避当下的处境所以一直不愿意去真正了解它。比如我完全不知道在我身边伺候的这些丫鬟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看上去我还要在这座宫殿里呆上很长时间，既然这样就安下心来试着去接受这一切吧。
“奴婢是落梅。”
落梅吗？冬只一季，再美的月下梅花，也终有凋零的一天。
“很美的名字。”
我的赞扬让她的脸微微一红，俯身道谢，半是欣喜半是受宠若惊。
“走吧，不是还要去向皇后请安吗？”看着她有些笨拙的表现，我的嘴角却浮上一丝微笑。多么像曾经的自己，一个小小的赞扬就可以高兴好多天，明明很蠢却让人无比怀念。
她慌慌张张地起身，追上我的步伐，脸上却还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就把这当成第一步吧，我认识的第一个人，记住的第一个名字。从现在开始我要努力掌控身边的人和事，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掩耳盗铃，以为看不见就一切太平。无论怎样，都要尽量让自己安好，不要再受伤。
这样想着，心里也有了几丝暖意。到皇后寝殿的时候，我终于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扬起了一个不掺任何悲伤的笑容：“母后。”
皇后看见我也很开心，而现在我终于能理解她的这份开心。
现在回想起她之前小心翼翼的关心，那是用表面的客套来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感情。因为怀疑我对天权的感情而忧心，却又没有逼迫我为我瞒下一切；菩提寺也是她默默地护着我们，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
最初进宫那样懵懂单纯的自己，到现在还是一切安好，她为我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真是不可想象。
我没有什么能力去回报她，能做的就是作为女儿好好陪伴她吧。
至于我的身世，之前也忘了问莫云能不能和其他人说。不过既然现在已经称她一声“母后”，那么这些往事也没那么重要了。尽好眼前的本分就好。
落座之后，我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这次回柳府的经过。当然我省略了影楼的部分，因为明白清言是一个禁忌。但是因为此行主要就是呆在影楼，所以我只好自己编造了一些情节，只为了能逗她开心。
提到柳夫人的时候，我顺便提出了去太子府看望柳素锦的请求。皇后略有犹豫，但还是同意了，不过是让柳素锦进宫。我明白她是想护我安稳，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说希望可以尽快。
当时说尽快，只是希望在柳素锦临盆前可以把柳夫人的安胎符交给素锦，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傍晚柳素锦就进宫了。
听到下人报她已经来了，我一时有些慌乱。我没有想到皇后会这样雷厉风行，这样的魄力真是不输给莫云。不过后来再想也合情合理，日头一天比一天高，柳素锦的身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重，早早解决少了以后的夜长梦多。
柳素锦还是一身碧绿，宽大的衣裳却掩不住高高隆起的小腹。因为进宫，所以在发饰和妆容上都没有丝毫懈怠，不知道之前折腾了多久。我心里感到一丝愧疚，又担心她有什么闪失，连忙让丫鬟去搀好扶过来。
柳素锦却制止了丫鬟，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娇气。”
“姐姐进屋说话吧。”我还是忍不住上前搀住她，想带她进屋。
“不用了。刚才一路上坐得有些乏了，不知妹妹能否领着姐姐在宫里转一转。”
她这样提议，我却有些犹豫，毕竟和一个孕妇在一起出什么差错都是担不起的。可是她却一再坚持，我想想也没什么害怕的，毕竟在宫里，出了事皇后也会替我做主，多叫几个人就是了。
于是，带着殿里几乎所有的宫女下人，我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开始宫中漫步。
柳素锦也没想到我会带那么多人。在最初的寒暄之后，她就只是微笑着沉默，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姐姐，我这次回柳府，娘亲说十分挂念你……”我也不想再拖延下去，开门见山想早点结束回去睡个踏实觉。
“等一下……”柳素锦却打断了我的话：“听说宫里的怀乡台有整个楚国最美的日落，我一直都想去，可每次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实现……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去一次，实现姐姐这个愿望？”
怀乡台是宫里的观景台，也是整个觞州最高的建筑。传说楚国的开国大帝攻下觞州在此建都，可是却仍然思念着远方的故乡。他在宫中建造观景台，每到日落时分都会一个人在台上眺望，静静地看着夕阳余晖一点一点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这座观景台的名字却因此而生，去国怀乡，怀乡台。
“姐姐，你身子有孕，还是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吧……”怀乡台共计六个小平台，每个平台之间有五十级台阶，登顶共计三百级台阶。且不论观景台本身的危险性，就是这几百级台阶也难免不出差错。柳素锦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这样的要求未免有些过于任性。
“妹妹，姐姐也不想去……只是有些话，必须要在没有人的地方才能说。”
可是现在的我并不想和她再有任何牵连：“妹妹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没有什么是其他人不能知道的。”
“是吗？”她幽幽一笑：“妹妹知道自从阿尔瓦公主进府之后，太子就再也没有出过她的院子吗？这几日连早朝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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