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残酷的真相
天权仍然是垂着眼帘，似乎并不愿理会我的问题，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有些心慌：“天权？”
他终于抬眼，眸子里是激烈斗争之后的坚定：“小茹，过来一点。”
我顺从地靠近他，完全置身于他的气息之中。他的脸就在咫尺之外，看似平静无波，可是嘴唇却在微微颤抖。
我心里的恐惧更甚，双手捧住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眸子，想要找到一点让我安心迹象。可是，什么也没有。还是那样熟悉的眉眼，却是我完全陌生的眼神。
“等一下，”我伸出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你……你可以不说……”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把它拉离他的唇，温柔，却不容反抗。
“小茹，我曾经以为接下来的这番话，我会瞒你一辈子……”他的手明明就握着我的手，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冰冷一如他的话，也如我此刻的心情。
“你可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
我本能地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是傻傻地看着他，嗫嚅着却开不了口。
他嘴角一扬，笑里有无奈也有嘲讽：“其实你知道，那夜的事很蹊跷对吧？”
“比如，”他又是一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的房里？”
天权说的很对。那样谨慎的他，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失误的。除非……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我们的初遇，不过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无关风月，无关命运姻缘，只是冷静地思考计算之后的结果。
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一切会牵扯到我？我们的生命为何会有交集？
他看见我逐渐苍白的脸色，松开了我的手；“是的。你的猜想是真的。那一夜，的确不是偶然。”
他惨然一笑：“一切都只是一个局，无论是那一夜，还是之后的日日夜夜，都只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其实你也知道，没有人可以伤得了我，对吧？对，那一夜的伤，是我自己用剑划的，伤口深浅刚刚好，看上去触目惊心，实际上却只是皮肉之伤。”
冷意遍布全身。我抬头看他，却觉得似乎从未相识。
“你……”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为了可以在影楼留下来，甚至不惜自伤？”
“小茹，”他微微一笑：“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除此之外，还可以让父皇不对影楼附近的暗卫产生怀疑，虽然他们早已被我换成了自己的人。还有，让他和清言之间产生隔阂。”
“可是万一被发现……”
“你还记得那晚的大夫吗？仲方，他也是我的人。”
我在床角蜷成一团，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抬起头怯怯地说：“天权……我……我不想听了……”
“你是在怕我吗？”他却一步步逼近，眼睛微眯，目光中有一丝狠戾。
他嘲讽一笑：“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曾经说过你不会再怕我。”
他抓住我的手腕，把它们狠狠按到我身侧的墙上，逼迫我直视他的双眼：“这样你就已经怕我了，那你听到之后的话该怎么办呢？”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一如每一次**：“怎么了？不相信我是一个如此不堪的人？”
我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手腕疼的就像要断掉，可是我还是咬着下唇，直视他，努力不让眼泪流下。
他看着我眼里的泪光，微微失神，却突然松开我的手腕，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粗暴地吻上我的唇。
我没有抵抗，也没有回应，只是任他吻着，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下。这是一个多么绝望的吻，没有温存，没有缠绵，只有无尽的掠夺和占有，如末日前的悲歌。我不能呼喊，不能呼吸，只能任空气一点点稀薄。眼前一片漆黑，朦胧间有血的腥味弥漫。
发现我的不对劲，天权离开了我的唇：“小茹？”
一切又渐渐变得明亮。烛光，阴影，摇曳间房间内的人和事物又一点点显现。窗外已经有几声鸡鸣，提醒着这个世界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我，竟宁愿在他的那个吻中窒息，在他的怀抱中死去。
“天权，你爱过我吗？”
早已预料到的沉默。
我靠着墙，闭上双眼，终于在眼泪中崩溃。
“小茹……”他似乎想安慰，却最终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哭泣。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傻吗？你以为我不想知道就真的不知道吗？……我以前也想过，那么优秀的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怎么会爱上这么平凡的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这也是你的计划吧？让我爱上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给了我那么美好的回忆和梦……不是因为你爱我，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让我爱上你……对吗？”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果然，我的预感又一次对了。他甚至没有辩解，虽然此刻我心里多么希望他可以辩解。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而只要他说不是，我就可以一直傻傻地不去相信。
我的手紧紧攥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让我爱上你？”
“小茹，你不要再问了……我后悔了，我不应该把这一切告诉你……”
“怎么，看着我现在的样子终于不忍心了？”我努力扬起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却徒劳地只是让泪水越流越多。
看着我的样子，他有一丝慌乱，犹豫之后却还是走到我身边，捧起我的脸，掏出丝帕为我擦脸上的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是这样的温柔？我抓住丝帕，抗拒他的触碰：“所以说呢，为什么是我？”
我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哀莫大于心死，无论答案是多么残酷，我此刻都无所畏惧。反正，心现在已经痛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因为，我嫉妒你。”
“你嫉妒我？”我一时不能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他，一国太子，生来就是和我是云泥之别，怎么会嫉妒我？
“对。我嫉妒你。你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被收养的孤女？你以为父皇真的会收养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
“所以呢？我是谁？”我其实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一直相信的东西，是我这么多年来赖以生存的基础。原来，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谎言。只是年幼的时候惯于只看到那些美好的部分，并且相信那就是全部的世界。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为何我们的生辰是同一天？”
“那日只是你的生辰罢了。当日清言诞下你，却被莫云送到宫中抚养。他为了弥补清言，就收养了我，并且把那天也当做我的生辰。”
他冷冷一笑：“你真的相信这副说辞？”
“所以呢？难道清言当初其实生的是孪生子，我们其实是兄妹？”我语气尖酸地反问，却看见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难道，真的是这样？”我捂住嘴，不敢相信这一切。
“远比这复杂。”天权打开窗户，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天要亮了，我也不能久留。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再相信我，可是接下来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他背对着我，长出一口气，缓缓说下去：“小茹，你才是楚国的帝女，因为你是楚国庆骅帝姜苍云和皇后柳无尘的女儿，你身上流的，才是无可争议的，纯净的王室之血。而我，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卑贱的儿子罢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清言？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打断了他。
“母亲？”他转身，眉目间满是嘲讽：“一个十五年里从来没见过我的母亲？一个把我独自扔在深宫里的母亲？”
他一步步走近，笑容里是触目惊心的哀伤：“小茹，你不能理解的……因为你这十五年里是在父皇和清言的呵护中长大的……他们让你远离纷争，平静而快乐地成长……甚至母后，虽然不能见面，她也是每日每日地思念你，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落泪……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什么都有了……你知道为什么父皇想让你嫁给君慕然，而非西梁的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吗？”
“因为父皇不在意君慕然能否成为西梁的新帝……恰恰相反，他就是想要这样一个怀才不遇的落魄皇子，一个可以放弃他自己的国家在楚国常住的皇子。因为他要找的，是一个在他驾崩之后可以辅佐你统治楚国江山的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字都不想相信，可是心里却明白，这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我只是不明白，命运为何会如此不公。为什么我的双手已经肮脏不堪，而你却还能这样纯净地笑。所有人都想保护你，而我，确偏偏要毁灭你。”
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对，我的确是故意让你爱上我的。我故意出现在你的房间，故意在影楼留下，故意带你去看月下梅林……我只是没有想到一切会那么顺利……”
“所以，你本来也不会真的娶我……你本来就打算娶柳素锦，你只是想让我伤心，对吧？”
“其实，我那时候真的想收手……”
天已经亮了，窗外传来清晨的鸟鸣。我闭上眼，感受着晨光与清新的空气，突然想起某一日在马车上他曾经宠溺地任我的手蒙住他的双眼，睫毛微颤，如温柔的蝶翼。
“不要再喝红蕊的药了。那是让你受孕的药，我曾经想让你怀上我的子嗣。”
“天权，你知道我们是兄妹……”我捂住自己的胸口，努力支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去：“你真的很恨我，对吗？”
“不。我其实早已不再恨你。”
声音消失的时候，他也走了。没有任何留恋，一如每一次离去。而我也如每一次那样，仍是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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