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菩提寺
虽然听见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处境并不是很乐观，可是还是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皇后看着我的反应也愣了一愣，我趁机爬到她身前，道：“原来一个亭子的背后竟有如此凄美的故事……可惜我只是去那边纳纳凉，说起来还真的有愧于它的名字……”说完又抹了抹眼泪。
暗恋这种事情，有一个好处就是如果当事人不承认，谁也没有证据。虽然我的确是在无意中重复了她当初的举动，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承认，她也只好作罢让我离开。这件事好歹有惊无险，只是那个亭子以后再不能去了。
春天转瞬即至。杨柳依依，点缀得宫墙也有了几分生机。
而皇后也如往年一样，带着一众女眷去菩提寺祈福。不同的是，今年在这一众女眷中，多了一个我。除此之外，柳素锦有孕，照规矩需要父母一同为未出生的小皇子祈福，所以这次天权也和我们一起。
虽说莫云并没有别的妃子，可是皇亲国戚和各家的夫人小姐，此行也是浩浩荡荡的一支车队。我和皇后共乘一辆，我们的后面便是太子太子妃的马车。
自上次秋水亭事件之后，我行事越发小心。虽然偶尔也会在园子里遇到他，但我都是远远地避开，害怕再听见风言风语。白日里我总是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看书练琴，研究园子里每一朵花开。而夜里钻进被窝，在黑暗的掩护下，我才小心翼翼地把心里的思念一点一点地摊开，想着他的脸入睡。
知道天权要和我们一起去，要说心里不欢喜是不可能的。出发前的几天我一直偷偷地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表情，一次次地练习应该如何掩饰笑意。尽管如此，出发时看见他上马车的那一刻，我的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菩提寺就在觞州城边，从先皇建都以来就一直是皇家寺庙，所以虽然闻名在外，其实却没有多少人有缘一见。虽然此行都是金枝玉叶，可是既然是寺庙，重要的还是佛门清净，一切都以朴素清修为主。寺庙里的房间不多，因此是两到三人一屋，五人一座小院子，每人最多带两名随侍丫鬟。而皇后虽然住的是寺里的主院，但是和迎凤宫相比也差很多。同住的还有我、柳素锦和天权。
屋子里虽然事先已经打扫干净，但是众人的行李物件却总要重新整理整理，因此那日除了晚课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安排。皇后希望众人到了寺庙都可以放下曾经的做派，少几分骄纵，多几分虔诚，因此凡事亲力亲为。众人看见她这样，都不敢指使丫鬟，一时倒出现了夫人小姐忙上忙下丫鬟却在一旁闲着的有趣景象。
我以前在影楼也没有让别人伺候的习惯，所以做起事情来得心应手，还得到了几句称赞。转眼间东西也摆弄的差不多了，我抹了把汗，走到院子里，想听着暮鼓看看天边红霞。可是我才站定，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天权似乎也刚刚干完活，可是身上却没有半分狼狈，仍然是神清气爽的模样。他半倚着门，眉眼弯弯地看着我，嘴角的笑如夏夜的风，温暖干净，如梦如幻。以前见面总有外人在场，因此我竟然好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
我只是傻傻地看着他，嘴角也情不自禁地上扬。袖子还是半挽，额发还湿漉漉地贴在头上，早已忘了什么晨钟暮鼓，星辰红霞。
“天权，怎么样呀？”柳素锦从天权身后探出头，娇滴滴地问。看见我她有几分吃惊，可是随即就只是淡淡一笑：“清乐公主。”
“皇兄，皇嫂。”我有些敷衍地请安。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可是看见他们这么般配地站在我面前，我还是想要落荒而逃。
柳素锦很自然地挽住天权的手臂，头轻轻地靠住他的肩，道：“天权，好美的晚霞。”
先前听见我和素锦的声音，已经有几个丫鬟循声到了院子里，静静地站在一排等候吩咐。我在门口有一些尴尬，但是一时又不知道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素锦在我的面前对天权“上下其手”，任心中醋意一点一滴地累积。
“锦儿，外面风大，咱们先回去吧。”天权揽住她的肩，虽然嘴里是商量的语气，一手却已准备关门。
“好呀。”关门的瞬间，素锦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天边出现第一颗星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我看了看还在一旁静候的丫鬟，道：“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待院子里又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心中已是万般苦涩。不经意地一眼，我忽然明白柳素锦先前的那个笑是什么意思。对面的窗户上，是他和她在烛光里的剪影。他坐在桌前，似乎在写字；而她则在一旁研墨，红袖添香。虽然也不是多么亲昵的场面，可是却是如此平静幸福，尤其是加上柳素锦已经明显凸起的小腹。我的鼻子有一点酸，心里恼自己无理取闹，可是又控制不了心里翻腾的醋意，索性出了院子，去外面散散心。
天已经微黑，没有走多远我的心里就有些虚，开始掉头往回走。在院门口，看见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张望，我便叫住她问她有什么事。
“清乐公主是住在这个院落吗？”这个小丫鬟看着面生，看样子是宫外的哪个小姐带来的。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我就是。”
她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我，我也就坦坦荡荡地任她看，半晌，她有些脸红，似乎相信了我的身份，掏出一封信：“有人托我把这封信交给清乐公主。”
我接过信，正想再多问几句，却发现小丫鬟头也不回地跑了。我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因此没有在门外停留，拿着信先回了屋。皇后因为还要见庙里的几位主持，所以此时并未在屋里。我在烛台面前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封信，名贵的玉板宣上墨迹有些微微渗开：明晚子时，藏经阁见。君慕然。
那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虽然我对君慕然并无别的感情，只是拿他当半个知己，可是这么久没有见面，还是多少有些挂念。因此刚看到这封信时，我心中一阵狂喜。然而这封信来的实在蹊跷，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君慕然现在应该在西梁，他没有理由突然出现在菩提寺，而且特意在夜深人静时约我相见。只有不知情的外人，以为我和君慕然彼此相爱，才会想象出这种恶心肉麻的月下幽会的情节。真是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想了大半夜，却还是没有想出个大概，最后打定主意不赴明晚的约，终于踏踏实实地合上了眼。才睡下没有多久，我就被叫了起来，说是要跟着寺里的和尚们一起做早课。我闭着眼睛任丫鬟梳洗打扮，第一次觉得有人伺候真好。皇后已经早早出门，因为这是第一次早课，大小事宜都需要她安排。我推开门，看着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天边闪烁着几颗孤星，一时觉得这个公主当的还真是辛苦。
跌跌撞撞地走到院子里，春夜微寒的夜风让我暂时清醒了几分。
“清乐公主。”柳素锦挽着天权的手臂从屋里走出来。这时候我才意识到皇后先走的结果就是我要和他们一起走过去，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在这样一个本应在床上好眠的夜晚，我不得不拖着昏昏欲睡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跟在太子夫妇身后，一面抵抗睡意一面忍受眼前的恩爱好戏。虽然身边有丫鬟打着灯笼，可是对从未走过夜路的我而言这还是走得无比辛苦。不过好歹平平安安地走到了大雄宝殿，没有雪上加霜地摔上一跤，我心中已经是万分庆幸了。
寺里的僧人已经在大殿前侧列位整齐，低眉敛目，神色很是恭敬。殿中檀香缭绕，光明灯静静燃烧，不时听见几声木鱼在空中悠悠回荡。我跟着天权走进大殿，众人都只是垂首静候，没有任何打量的目光。这样肃穆的氛围倒让我有些紧张，一时竟不知应该站在哪里。慌乱之中，却看见天权故作不经意地回头，目光轻扫皇后的方向。我立刻会意，点头微笑道谢，从从容容地移到了皇后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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