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谁是谁的劫
我强忍着心里的恐慌,脸上装出初闻的吃惊:“母后是从哪里听到的闲言碎语?”
皇后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一切已了然于胸,目光中只有疼惜和怜悯。这样的目光让我心里一慌,连忙跪倒在她身前,带上一丝哭腔:“小茹不知道是谁想毁人清白,可是小茹的心中只有西梁三皇子,以前是,现在也是。小茹在宫里没有别的亲人,还请母后替小茹主持公道。”
“你知道你每日去的那个亭子叫什么名字吗?”听到她的话,我心中一凛,果然还是身边的丫鬟把我出卖了。人生在世,谁都有不得已。我不怪她,要怨也只怨自己太任性,一时贪恋他的身姿。
“小茹不知道。不过小茹不明白,那个亭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干系。”我还是极力否认。虽然我每日都会在天权经过的时候去那个亭子,可是这件事本身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皇后却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那座亭子,叫秋水亭,取望穿秋水之意。亭子上本来有苍云亲自题的名,后来因为种种意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座孤亭。”
“十多年前,我也曾经日日在亭中等候,只为了能看一眼从亭下经过的他的身影。”她的声音很淡,有怀念,也有哀伤。
我一时忘了先前的事,只是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静静地听她把故事讲下去。
“世人皆道锦儿是天之骄女,有一个做丞相的爷爷和一个做皇后的姑姑,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柳氏最鼎盛的时候其实是几十年前。我的姑姑,也就是先太后,那时是先皇的皇后。与我不同,她很受先皇宠爱,我的爹爹也是因此才得到重用。柳家本来就是书香世家,爹爹很有才干,因此步步高升,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很快就权倾朝野。可是就在他春风得意之时,上天却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娘亲因为生我难产离世。
因为娘亲的缘故,我成了爹爹的掌上明珠。府上虽然还有其他的小姐少爷,可是爹爹却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我的身上。从小时候起,我的吃穿用度都是府上最好的,甚至在几个少爷之上。姑姑也怜我的身世,隔三差五就从宫里送些东西来,还常常把我接过去与她作伴。
爹爹在人前是威严的丞相,在我面前却是世上最慈爱的父亲。从小到大,我提出的要求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不喜欢像其他小姐那样学习歌舞女红,而是喜欢像男人一样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几个姨娘偷偷反对,说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后怕是找不到夫君。爹爹却一笑,说天下的男人怕是没有几个配得上我,然后就为我请了最好的师父。”
皇后的师父是江湖人士,据说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众人皆知的角色,之所以愿意做她的师傅纯粹是因为和柳相的交情。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师父,可是年纪却并没有比她大上多少。在跟着他学习武艺的这些年,她的心气也跟着他变得高傲起来。那时的她认为自己的身份是一种束缚。她总有一天会和她师父一起仗剑天涯,远离这些世俗尘嚣。
所以当她到了待嫁的年龄的时候,踏破府门的提亲者完全入不了她的眼。虽然柳相从未逼迫过她,可是世间一天天过去,府中众人看她的脸色也多少有了异样。她那样的性子,哪里能这样委曲求全。所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收拾收拾细软,留下一封信,就出走闯荡江湖了。
“当时,我自以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殊不知,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兜兜转转一圈,我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她轻轻一叹。
英雄救美的故事从来俗套,可是尽管俗套,还是可以打动美人心。她自小养尊处优,当初一时冲动离家出走,没有周全的考虑,时间一久银两所剩无几,难免落魄。她想象中自己应该是惩奸除恶,劫富济贫的大侠,可是实际上她自己就是歹人眼中的羔羊。以前在府中,美人如云,她并未觉得自己的相貌如何,可是现在看见那些男人垂涎的眼神,她才明白自己原来很美,而这种美丽,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多少次只为了一个馒头,她不得不忍受店主在她手上恶心地抚摸。而她最狼狈的一次,就是轻信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以为对方是光明坦荡的正人君子,与他一起结伴走山路。她一直以为皇室贵族最为虚伪,以为自己也算阅尽人事,可是那时才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江湖险恶。那个男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副仁义道德的嘴脸,可是却在她的食物中下了药,想要在荒山野岭对她行不轨之事。当那人的嘴唇在她的脸上肆意侵略的时候,她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慌;而当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的时候,恶心之余她感到深深的绝望。
那人的唇舌在她的脖颈逞欢,他肮脏的手已经覆上了她胸前的柔软。他的触碰如蟾蜍般冰冷恶心。她紧闭着眼,倔强地没有流一滴泪,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躯壳。可是脑海里,却不知为何回到家里的那片桃花林,林下是他的师父手把手地教她握剑,虽然皱着眉,可是却是她见过最美的侧脸。那一片绚烂如粉的花海,在她眼前纷纷凋零,化成一地凄清。
身上忽地一轻,耳边传来那个男人的哀嚎。睁眼的瞬间,她心里狂喜,是不是他终于来了,是不是他终于接受了她对他的感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这一路上再委屈也是值得。
可是眼前的公子虽然眉目间似曾相识,却不是她的师父。对视的瞬间,她心里一疼,先前一直忍着的眼泪不自觉地滑落。对方显然有些始料不及,慌乱地蹲在她身前,脱下自己的衣裳遮住她已经半裸的身体。这样的温柔却让她的眼泪越发汹涌。在那样脆弱的时候,面前这个男人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身上有让她安定的气息。她的手轻轻地攀上他的脖子,终于不再掩饰地哭倒在他的怀中。
这样的见面虽然狼狈,可是正是因为这个在她无比狼狈时仍然可以收留她的拥抱,这个男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打开了她的心扉。
“那个男人,就是苍云。当时他微服出访,正好经过那片山林。他是姑姑的儿子,我小时候在宫里见过他。可是自从我和师父学艺之后,很多年都没有正眼瞧过其他男子,所以那一次看见他竟也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莫云当时已经是楚国的皇帝,所以虽然说是微服私访,身着便服,可是在落魄无比的她的眼中,竟如天人。跟着他,她终于住上了像样的旅店,吃了一顿饱饭,睡了很久以来最踏实的一觉。白日里总有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进出他的房间,她推断他应该是某个帮派的帮主。可是他从未和她谈起他的身份,她也不好贸然去问。
在他身边之后,她发现她师父在她脑海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在她梦里的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他。那时她忽然明白,原来先前那段自己以为惊天动地的感情,不过只是年少不谙人事时的痴恋。她喜欢的,其实是那个她记忆中美好的形象,正如同她怀念的青葱岁月。这一切,在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出现之后,都会慢慢消散。
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他的身边赖下去。虽然他一直没有逐客的意思,可是她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虽然和他住在同一座旅店,可是他们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
那一天她哭晕在他的怀里,他把她抱了回来,而昏迷中的她却无赖地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他也许是怜她之前的遭遇,竟也没有挣开,只是默默地一直陪在她的床前。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手心里的温暖,一时脸红心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莫云只是带笑地欣赏她的窘迫,任她握着,手放在她手里放的很是坦荡。
可是那一日之后她就几乎没有再见过他。虽然他派来仆从服侍她,让她住在旅店最好的房间,吃穿用度都没有亏待过她,可是除了这些表面的关照之外也没有别的了。眼看着已经住了快十日,对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她终于耐不住性子趁无人的时候去了他的房间。
“公子,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小女儿的羞态。可以想像对从小在相府长大的她而言,说出这句话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那日的事情你不用在意,我只是碰巧看见了,路见不平而已。我不需要你回报。”他微微一笑,眉目间如春风过境。
“我……我可以在你身边保护你……”被拒绝之后她的脸更红,低下头声音如蚊蚋。看见他满脸的不信,她又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真的会武艺……我可以舞套剑给你看看……”说罢就拽住他的衣襟要拉他去院子。
“如果你想,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他眼眸带笑:“不过我不需要女人来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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