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成亲
天权用他的手紧紧地包住我的手，每一份温暖，每一份力量都是他想要给我的安稳坚定。
我知道我和他的未来注定是坎坷曲折的。他的皇子身份，他的悲惨童年，他的野心抱负渴望，每一件事都会成为我和他之间的阻碍。而我，甚至都还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更喜欢笔墨丹青还是刀光剑影，喜欢庙堂之上的权利还是快马江湖的潇洒。在悲伤孤独的时候，他是否也会在一个角落悄声哭泣？
然而，纵使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当他伸出他的手想要与我一同前行的时候，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命运莫测，笨拙的我算不出自己的姻缘前程，我只知道，他眼中的期盼，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辜负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你愿意许我未来，我就不管不顾生死相随。
“茹儿，等着我。一月之后，我定十里红妆，让你成为整个楚国最美的新娘。”
天权离去之后，他的气息还停留在我的房间，淡淡的檀香，如同我耳旁还回荡着的他的诺言。第一次，当暮色四起的时候，我发现这个房间空空荡荡，有些太寂寞了。我站在窗前，影河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恩客们乘着小舟欣赏着两岸春色，思考着今夜在何处寄情。如此热闹却空虚的夜，如此聒噪的歌舞笙箫。我取来纸墨，细细研磨，然后蘸墨，挥笔，在宣纸上慢慢地写他的名，一笔一划，都浸晕着我的思念。每一张纸上就三个字，姜天权。三个字载着我最美好的期盼，最温柔的情感。
窗外的繁华才刚刚开始，屋内的人却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只是那样安静地写着，一张，又一张。屋内烛光闪烁，满地都是带着新鲜墨迹的纸张。谁的名，在这样的夜里，成为了谁再不愿放弃的执着。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时间不急不缓地婷婷而过，不因为人的心情而改变自己的矜持，稍稍迈大一点步子。
我还是跟着清言学艺，偶尔撒撒娇耍耍赖，与青楼的姐妹闲聊几句。
我和清言说了我和天权的事。清言把我带大，我待她如同自己的亲生母亲。女儿要嫁人，终身大事还是要和她商量的。清言喜悲掺杂。一时期盼我们幸福，一时又为我要离开她而感伤。而眉宇间，还有淡淡的叹息，怨天意弄人，我也爱上了天家子弟，不得不进入那宫墙之中，从此告别那柴米油盐的简单烦恼和相夫教子的平凡喜悲。
我很认真地向她请教暗香舞。她有一丝恍惚，可随即很痛快地答应下来，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仿佛这支舞的背后，不存在那些坊间流传的传奇艳事。在我提出这件事的第二天，清言就开始在院子里给我示范了。一曲之后，我呆愣在一旁，心里叹道清言不愧是清言，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已青春不再，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彩还是灼灼如华，美得让人迷失其间。
清言很有耐心，每一个动作她都会亲身示范，在讲解之余还会告诉我她想要传递的感觉，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将暗香教给了我。我生平第一次那样认真地学一支舞，忘记了疲劳和困倦，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练习，一方面是不想辜负清言，另一方面只是为了天权的一个愿望。我很想很想，看到他眼中惊喜的光芒。
我还是没有和清言聊过他们当年的事情，虽然心中仍有好奇，但是我尊重清言的决定。既然她从来没有主动想要告诉我，就说明她有保持沉默的理由。可是在讲解暗香的时候，她偶尔还是会有一时的失神，似乎是沉浸在某种回忆之中，但是很快就又掩饰过去，继续讲舞蹈。
暗香的精华之处，在一个“柔”字上。暗香是梅下舞，梅是腊梅，不是红梅的妖娆也不是白梅的高洁，而是随处可见的腊梅。腊梅是平民之花，不娇贵却暗香扑鼻，每到冬天都会漫山遍野都是那样温暖柔软的淡黄色，是那种唾手可得的幸福。因此，暗香舞其实也是一支很亲民的舞，它是一个女人写给她深爱的男人的，她在他面前放弃了自己的所有武装所有掩饰，没有高傲也没有特意的魅惑，只是自然地展示自己内心的快乐与温柔。女为悦已者容，此舞为你而做，为你而跳，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想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幸福。
这一支舞和我想象的真的很不一样。它的动作其实很简单，没有高难度的跳跃，旋转，所有的步子都是实实在在的，只是凭借水袖的舞动和腰肢的柔软来展现梅花的芬芳。而这支舞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回眸。舞者大部分时间都是背对着观者的，但是却会频频侧身，回眸。本来柔软的弧线，纷飞的水袖就已经让人遐想连篇了，而舞者却还会频频回眸，绽放给观者一个勾人魂魄的笑颜。我私下猜测，清言当年这样做肯定是有私心的。她一方面在喜欢的人面前有点害羞，一方面又想要看到莫云观舞时脸上呆呆的表情，因此用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心心思。
少女之心，人皆有之，清言当年也是一样。暗香就是她毫无保留的爱恋，她的忐忑她的得意在其中展露无疑。每跳一次，我就感觉我对当时她的心情了解地更深了一层。
天权那次走后就再无音讯。我知道他需要处理的事情棘手，所以我也就安心地等着，努力地学着暗香，期盼着见面的那一天。在这期间我也想过让清言帮忙。因为毕竟莫云对她有情，她的话的分量还是有的。可是我又想到天权说让我相信他，既然这样我就完全让他去做吧。我就做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人就好，不再去操心，珍惜这份他给我的呵护。
奇怪的是，这一个月内，莫云也没有再来过影楼。我不知道莫云和清言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听楼里的其他姑娘说，在天权来后，他们俩曾经发生了很严重的争执，她们当时虽然很自觉地闪避了，可是还是听见了瓷器破碎的声音。之后莫云气愤地摔门而出，留下清言在屋内低声啜泣。
离约定之期还有不到一周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点慌了。我并不担心天权会爽约，我只是发现婚期在即，我这边却什么也没有准备。嫁妆，喜服，什么都没有。我找了一个机会，告诉了清言我的烦恼，清言却莞尔一笑，说她早就把一切替我置办好了。果然清言还是了解我的，知道我的粗心和迷糊。
清言蕙质兰心，所有的服饰首饰样式都是雅而不俗，别致典雅。大红的喜服在袖口处是薄薄的红纱，用金线绣着流云蝙蝠，袖口开的很大，长长的拖在地上，看上去翩然而立，窈窕风流。胸前露出大红的抹胸，上面的花纹是开得正盛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更映得肤白胜雪，人比花娇。
喜服在身的时候，我突然很想下一刻就看见天权，想看见他着喜服的俊颜，却更想看见他看见我那一瞬的表情。可是我还要耐心地等待，我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脱下了喜服把它小心地收藏起来，正如收藏我心中的那一份小小的希冀。
又过了几天，街上就传来太子要大婚的消息。其实最开始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没能把这个陌生的称谓和那个我深爱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反应过来之后，我就开始脸红心跳，每次听见楼里的姑娘议论的时候我都会害羞地走开。她们谈到天权的时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仰慕，每一个细节都会让她们叽叽喳喳兴奋异常。因此尽管我没有刻意去了解，还是听到的太子对这桩婚事的在意，甚至不顾浪费之名极力铺陈，只为告诉世人他对这个未来太子妃的宠爱。我心里一方面嗔怪他追求这些表面的虚荣，另一方面却暗暗欣喜，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盼嫁的心情。
一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已经悄悄过去。天权却还是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有点担心他什么都没有与我商量，大婚之日我会因为不懂规矩而出尽洋相，但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告诉我没有必要为了这些繁文缛节而烦恼。无论怎样，他都会陪在我身边的。于是在那日清晨天还未亮之时，我心里的担忧疑虑消失殆尽，只有满满的期待与喜悦。起床更衣，梳妆，每一个步骤都是坦然而平静的。
清言给我梳头的时候还是红了眼眶。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柔，却因为不舍而微微颤抖。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时喜悦一时悲伤，最终还是不顾一切抱着清言哭了起来。两个人就那样靠在一起，说着一些以前的趣事，在那些回忆之中像傻瓜一样又哭又笑。
天亮时分，清言还是理智地起身为我梳头装扮。我们不知道天权什么时候会过来。虽然迎娶之事通常是在傍晚，但是我们俩都害怕出差错，宁早不宁晚。晌午时分一切都已经仅仅有条，镜中的女子长发盘在头上，精致的簪花步摇，耳旁是金色的流苏，眉心点一朵嫣红的梅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街上空无一人。因为太子大婚，朝廷下了禁令，一切人等不得随意上街，以免冲撞了迎亲的车马。那样的安静的下午，我度秒如年，心中的期盼像野草一样疯长，挠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盼着时间快一点过去。可是日光西斜的时候，我等着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安，但是我还是安慰自己，说不定出了什么意外了，要相信天权。每一秒过去我心中的不安就更甚一分，当天已经完全黑下去的时候，一些不好的想法就已经窜进我的脑海了。清言最终还是坐不住了，违了禁令上街打探消息。
清言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目光无神地望着街道，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我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去分析。我逃避着，逃避着那个我不想听到的结果。
清言满脸是泪，声音颤抖着：“咱们不用等了。新娘已经在太子府了。是柳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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