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点点头:“是的,黄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年是我不好,为了想着给小姐寻一个好人家,反倒害了你们,我不知道,”陈刚说到这里不由地顿了一下,“原来,老爷已经遗书将小姐的终身托付与我的……”
“你?你说什么?”
陈刚的话还没有说完,思维明锐已经有些听明白的黄真突然有些情绪激动的上前一步,劈胸一把揪住陈刚的衣领,失声喝问道。
果然黄真的震惊也不亚于乍一见到当年吴老爷那份遗嘱的陈刚。
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一样,尽管身上没有功夫的陈刚被出手顾不了轻重的黄真差点勒死,但是紫胀了脸的陈刚还是很镇定。
他努力的用一种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黄公子,你听清楚了,我今天既然敢来找你,就不怕你会杀死我,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我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公子,请把解药给我们……”
“不不不,为什么会这样?老陈,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简直……简直太荒谬……太可笑了……”
黄真差点一口气没有喘过来,突然又看见陈刚脸上的颜色好像都有些变了,赶紧又放开自己死死揪住陈刚衣领的手,“老陈,你听我说,小姐一定是误会我了……”
被松开了衣领的陈刚不由地伸直脖子喘息了一下,摇头道:“没有,黄公子,我再对你说一次……我们都不知道当年老爷托孤之时已经留下遗嘱,将小姐终身托付与我,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陈刚一边说一边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叠的整整齐齐已经泛黄的纸笺。
“这便是,当年老爷留下的遗嘱,黄公子,其实你现在想干什么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了……小姐,小姐要我告诉你,她已经设法让那个狗官不至于就死,而且,只要你把解药给了我,我们还有个办法帮你叫那狗官心甘情愿的把所有钱财都交给你……”
黄真并没有伸手去接陈刚递过来的纸笺,而是扭曲了脸部。
他握紧拳头一拳打在一摞账册上,状似痛心疾首的低声说道:“她一直都以为我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无论是色还是财……但是, 姓李的当年鲸吞的钱财我是一定要他吐出来的,那都是黎民百姓的血脂。”
看着犹自按住自己脖子喘息不止的陈刚,黄真咬咬牙,“也罢,我现在已经更是身不由己了,今生今世命里注定,少年时我无法给她一个约定,现在我还是没办法给她一份安稳。”
“我这样的男人,只能再三再四的辜负她……我是该死的人。老陈,你带着她走吧,走的远远的,找个没有兵匪的地方,陪着她,下辈子安安稳稳的过,她身上并无什么剧毒,不过寻些新鲜的艾叶蒲草煎水服用半年即可如常了。”
看着神情扭曲痛苦,似乎有满腹难言之隐的黄真,这下轮到陈刚有些傻眼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呆呆地看着黄真,慢慢地跌坐在黄真身边的一张椅子上。
他原本以为会和这个铁算盘展开一场艰难交谈的,陈刚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黄真会拒绝交易。
或者干脆出手杀死他。
陈刚一直觉的,黄真千里迢迢的追随小姐来到乌州城,为了小姐还专门的在乌州城开了一家酒楼,他甚至相信黄真对于李府财产的觊觎只是一个幌子,铁算盘黄真之所以会那样做,完全是因为对吴氏一往情深。
现在,陈刚算是真正的听明白了,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从头至尾,自始至终,小姐虽然错,他陈刚却是错的最厉害的那个!
小姐的感觉果然是对的。
黄真的一番话听在陈刚耳朵里,就算是他有千万种冠冕堂皇理由,归结起来也就是一个意思:就算是黄真并没有像小姐所说的那样,有另攀高门想娶别家千金的念头,可能也更没有想真正与小姐白头偕老的打算!
他之所以来到乌州并不是追随他们家的小姐,而只是一种奇怪的巧合:曾经搜刮了无数民脂民膏的李老爷恰巧也是铁算盘黄真欲加谋夺钱财的对象。
就是说,其实李老爷早就是铁算盘账簿上的一笔了,黄真不过是在继续的利用着小姐对他的余情未了。
瞬间,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顿时的就充塞了陈刚的心头。
陈刚咬紧牙关忽然顺手就抄起面前桌子上一摞账簿朝着黄真没头没脑的打去。
“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负心贼!”
黄真是何等样的身手,只张开双臂轻轻地一拢,那些漫天开花的账簿眨眼间便又全部整整齐齐的归还到了远处。
“老陈,你要是心中有气,只管对着我骂,过来用拳头对着我打,我的错……可是,这些账簿万万损坏不得。”
黄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刹那间,陈刚便在黄真尚且年轻的脸上看见了无尽的沧桑。
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好的忧愤之色。
陈刚本来就是一个憨实耿直之人,虽然直觉得心里被一种说不好的愤怒充塞的难受异常, 顿时就不知道该再去任何指责控诉这个铁算盘了。
一盏荧荧的灯光下两个男人竟然脉脉相对了许久。
“老陈,你先带着她走吧,乌州,我也不会呆很久的…… ”
黄真忽然把眼睛看向墙角不知名的某处,用一种心绪极其复杂语调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
小竹轻轻地叩了叩吴大娘卧室的门。
“进来吧,哼,又不是第一次来,作那鬼鬼祟祟样子!”
吴大娘斜靠在贵妃榻上,翘着涂着血红豆蔻的兰花指嗑着盐水核桃仁儿翻着白眼骂道。
小竹赶紧推门进来,进来之后便“噗通”一声给吴大娘跪下。
“嘻……我那好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呢?没有被你们二太太给欺负死吧?”
吴大娘看着战战兢兢的小竹阴阳怪气的嬉笑道。
小竹给吴大娘磕了一个头,低声下气的回答道:“那倒没有,二太太……不过是绣花枕头有勇无谋,我们太太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吴大娘又嘻嘻的笑了起来:“偏你们太太喜欢去做那些曲里拐弯的事情,要是老娘,早就嘁哩喀喳拍手了事,有费那些心机的时间,不如哪里凉快哪里歇着去。”
小竹心里嘀咕道:“三姨太能和你这蛮人比么?你浑身都是本事,自己武功好又会使毒,手底下一大帮子人,当初三姨太来乌州投靠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但是嘴里却是万万不敢这样说的,少不得赔笑道:“奴婢哪里能知道主子的心思?或许太太更喜欢这样做,可能……更解恨些。”
吴大娘冷笑道:“哼,说的也是,你们汉人就喜欢干这些唧唧歪歪的事情,算了,也算是我和我那妹妹结义一场……告诉你主子,何姑娘昨儿个忽然有些身子不适,你明儿才过来取药吧,嗯,银子带来了么……不是我贪财,总不好白使唤那边来的人,何况,何姑娘等闲也是不肯出手的。”
小竹赶紧又趴在地上给吴大娘磕了一个头,气短心虚的乞求道:“银子今儿奴婢就带过来了……可是,大娘,太太吩咐今天务必要拿回那药的……”
吴大娘举着手里的被她嗑了一半的核桃仁眯了一下丹凤眼:“噢?她竟然要的这样急?敢是要急着跑路了?”
她无意识的一句话顿时叫小竹猛然抬起头,失声惊问道:“大娘,您说什么?”
吴大娘赶紧把手里的半枚核桃仁儿塞在嘴巴里咀嚼起来,掩饰的笑道:“嘻嘻,你对她,倒真是死心塌地了哇,咳,你放心,她要走就走吧,当初我既然把你送给了她,自然不会再强求你回落芳院的。”
小竹慌忙又趴在地上给吴大娘使劲的磕了几个头,感激涕零的说道:“小竹自然唯大娘您的命是从的,只是……只是……若从今以后小竹能蒙大娘放生,再造之恩,日后小竹有了出头之日,定结草衔环报答大娘大恩。”
吴大娘嗤笑道:“行啊,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不过我喜欢,女人嘛,就得拼了命去抢自己想要的。以后啊,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且问你,李家父子得以延捱这几年,李老爷得以苟延残喘,一定少不了你的功劳吧?”
吴大娘干脆利落的话立刻叫小竹白了脸,冷汗顺着发角潸然而行。
“大娘饶命……”
看着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小竹发出蚊呐一般战栗的哀鸣,吴大娘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
“乖丫头,你原本是想做李府少***,不过你终究不是她们两个的对手,纵然你费尽心机,李府的少爷还是生生的给他们玩死了,对不?”
吴大娘洞若观火的话居然没有多少责怪或者讥讽的意味,更没有任何的阴阳怪气,反倒还含有几分同情的意思。
“哎,你就好好的守着那个倒霉的李老爷吧,看看他死里逃生之后能不能多少看顾你些。”
小竹这才敢稍微的抬起头,双眼含泪的说道:“我对不起大公子……我该给他提个醒的。”
吴大娘突然摇摇头,冷笑道:“那是你的傻念头罢了,你起来吧,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们府上是那些破事,你们各人自求多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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