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马车停稳,艾叶“蹭”的就跳下了马车,然后,没有一刻犹豫,他撒腿就往城门口跑去。
坐在马车里的落芳院小厮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孩子竟然还会和他耍花样,稍一愣怔之后,顿时有些惊慌,这小破孩是不是还要往落芳院跑啊?
这小厮立刻认为,这小崽子不可能知道自己对他起了无良念头,肯定是突然看见出了城门,才知道要送他回去,就不乐意了,小孩子的心思往往都是这样的,所以便跳下马车,撒腿就往城里跑。
“哎,小崽子,站住,回来,给我回来!你跑什么跑啊?”
小厮赶忙也蹦下马车,但是卯足了劲的艾叶三窜两蹦,泥鳅似的早就窜进城门里面去。
“快,快,快回头,不能叫那小崽子又跑回去了。”
小厮急了,气急败坏的对马车夫吼道。
车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慌忙吆喝牲口调转车头。
小厮想想不对,坐在车上也没办法去撵一个野孩子啊,便恼火的对手忙脚乱的车夫摆摆手:“算了你不要忙乎了,我得去追那小崽子,你一会去落芳院讨车钱那。”
车夫哪里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称诺,眼睁睁看着落芳院的小厮脚不沾地的撵着往城门口跑去。
落芳院这个小厮也算是有些三流功夫的了,脚步很是劲健,不过是稍微愣怔一下,就疾步跟着奔窜的艾叶撵进城门,无奈艾叶身材矮小,撵进城里,茫然四顾,城门口里里外外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中,哪一个都不是那个小崽子。
这个小厮恨得直跺脚,手里拎着吴大娘交给他的两根金条,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好主意了。
就这样带着这两根金条回去和老板娘交差吧,势必不但会叫老板娘痛骂一顿,也不可能把金条赏赐给他的;就这样吞下金条,谎称已经把那小崽子送到家了吧,估计搪塞不过去。
万一那小子眼不错就跑回落芳院了,自己可不是找死?
最后他决定还是先到处找找那个野孩子,强行把他给带出城去,不论如何都不能叫他节外生枝的再跑回落芳院了。
……
艾叶往城里跑其实并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运筹帷幄打算。
看着落芳院小厮一副要杀人灭口似的笑,艾叶就知道他又要遭殃了。
艾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他带来了灾祸,但是他对于不祥之感的预知却是很准确的。
他跳下马车之后选择往城里跑,并不是想落芳院小厮做贼心虚的想法,真的发觉了什么,想跑回落芳院找谢湘给他主持公道。
他只是出于一个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恐惧本能,觉得越往城外跑就越可能遇到危险,他一个小孩子完全不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对手。
尽管城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是城里人多房子多,藏身的地方也好寻找些。
艾叶常年随着爷爷在乌州城里里外外的转悠,他知道城外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荒郊野岭,常常是几十里无人烟,谢湘和他在山谷里遭遇野狼围攻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们在野狼的包围下,奔突了半天,别说一个人,连鬼都没有遇到。
虽然城里的官差老爷不可能给他提供什么保护,但是,那些连绵的街巷可以轻而易举的隐藏住他小小的身躯。
艾叶窜进城门之后,立刻向一条小巷奔逃去。
他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落芳院小厮会不会跟着后面追赶他?也不想跑开城门太远,他还急着回去看爷爷回家了没有,害怕爷爷在担心他,便迅速的找来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半晌,却突然想起来公子哥哥谢湘在昨天晚上走出山洞时对他的吩咐,瞬间,艾叶觉得很伤心。
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小心眼里的念头:公子哥哥还在昏迷之中,他一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做坏事的可能是别人,自己不应该去怀疑公子哥哥这样的好人。
但是,他却不敢再去落芳院寻找谢湘了。
小小年纪的艾叶似乎已经在无师自通的读懂人世间的艰难和不得已。
艾叶藏身的地方是一家人家乱七八糟的柴草垛,他身体瘦小,钻进里面一处空出的空隙隐藏的刚刚好,稍倾之后,他就透过柴草隐约的缝隙,看见送他的那个落芳院小厮气急败坏的从他眼前跑过去。
艾叶知道这条小巷是条死胡同,他曾经和爷爷就误进来过;最后不得不返回头。
但是,这条小巷也是离城门最近最破败的,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遮盖物,所以他冒险选择了这条小巷躲避。
果然,一会儿那个小厮便气咻咻的返回了,艾叶吓得屏住呼吸,就在小厮经过艾叶藏身地方的时候,一根被主人乱扔有些延伸出去的木棒挡住道路,被那个恼恨的小厮使劲的踢了一脚。
艾叶顿时感觉整个柴草垛都颤抖了一下,吓得他几乎失声叫喊出来。
恰在这时,有两个官差模样的人从这条死胡同里面一路交谈着,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
落芳院小厮知道这些官差最见不得衣衫整齐的人,总觉得穿的周正的人都是有油水可榨的,他现在手里还拎着两根沉甸甸的金条,不赶紧走就是等于找死。
惹上这些官差,落芳院也得费一番力气,老板娘不得骂死他?
惊恐的艾叶只觉得自己要被发现了,却不知为什么那个小厮却没有仔细查看被他踢了一脚的柴草垛,急匆匆的又向巷口外面走去。
“老陈,这些日子你一直躲在这破胡同里,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了你也不知道。”
一个男人粗着喉咙高声大语的说道。
“懒得搀和,我这手臂上的伤也没有好利落,乐得眼不见心不烦,哎……老李,不是你过来,我还真不想见,请喝酒我都懒得出去。”
一个男人兴味阑珊的语气。
高声大语的男人老李突然放低声音:“我不是被太爷骂的遭不住嘛,那帮子混蛋,就不知道干些人事,成天就知道为非作歹祸害乡民。”
老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想说的,可是又忍不住要吐槽,“老陈,你说说看,往常看见形迹可疑的拿大铐子锁了来也就罢了,昨儿,这帮子王八蛋跑到城外竟然抓了一个上山采药的糟老头……”
下面他突然不说了,好像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兴味阑珊语气的男人老陈冷笑道:“不会是胡乱抓人的吧?一定是那老头身上有什么可以压榨出来的油水,你真当他们傻啊,隔着磨盘里他们都能看得出银子来。”
老李“戚”了一声,好像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岔开道:“老陈,你也不缺那几个钱,干嘛非要躲在这破胡同里,明儿干脆搬我那去住得了,我就和我伯父两个人,清静。”
老陈似乎对老李的这个提议倒很感谢,换了一种语气:“我从小就在这里,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破败脏乱的,正人君子不爱来的地方反而消停,反正也没有人敢招惹我;伯父他老人家最近身体还好吧?”
老李:“托你的福,老人家酒饭还行,每天就是听听戏唠唠嗑,我也没工夫陪他……”
两个人一路聊着自顾往前走了过去。
躲在柴草垛的艾叶早就忘记了刚才的恐惧,一颗小心肝儿却不由得颤抖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就觉得那个男人说的糟老头可能是他出去寻找大芦花的爷爷。
尽管这种想法是毫无来由的,要知道乌州城来来往往靠采药为生的糟老头子并不只是他爷爷一个,可是艾叶就是觉得那两个人口中说的就是他爷爷。
因为他透过柴草缝隙看见这两个一路交谈而过的人分明是两个皂衣捕快。
怪不得到处都没有爷爷,原来爷爷出去寻找大芦花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官差给抓进官衙大牢了?
爷爷曾经和他念叨过,那些不讲理的官差抓人是从来都不需要什么原因的,官老爷更是糊涂,只要是捕快拿进大牢的人,他觉得都不是良民,除非你拿得出银子。
可是,爷爷哪有银子啊?
艾叶突然想起来了,爷爷身上还真有一小锭银子,就是公子哥哥拿了他们一块废药材,给了他买衣服的那一小锭银子。
这些坏透了的官差竟然连那点小钱也不肯放过?
想到爷爷,艾叶心里顿时火烧一般,什么危险也顾不上了,呼啦一下扒开盖住他身体的枯柴烂草,急急慌慌的就追着前面两个捕快,想听听他们还会说什么?
无奈这两个捕快又在说什么李府的命案,二姨太定要官府查出幕后主使元凶什么的,和那个庸医一起处罚方才同意结案,搞得太爷很火大,天天盘来查去,元凶倒是没有寻到,整个乌州城都在鸡飞狗跳了……
艾叶也不敢太靠前,只能尾随着他们,三拐两拐,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路聊着进了一家小酒馆。
艾叶没敢继续往里走,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孩子,衣衫褴褛又没有大人带着,酒馆里的酒保是不会允许他走进去的。
可是,他又记挂爷爷的紧,一心认为那两个官差口中所说的老头定是爷爷,又不能确定,便抱起小肩膀,蹲在酒馆门口不远的地方,想等着那两个官差酒饱饭足之后,看看能不能在上前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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