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子手中端着一只小瓷碗走了过来,先替简墨把了把脉,对他此刻的身体状况还算满意。
看见简墨漓急于说话却说不出口的模样,摸了摸颌下短髯淡淡说道:“你想问什么?老头子都可以回答你。你现在身体很虚弱,是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你在坟墓里已经躺了整整七天七夜,然后又被石宝连夜送到了我这里。算起来,距离你驾崩之日,已经过去十五天了。”
简墨漓眼中露出了震惊之色,青崖子又说道:“不错,你没死。清欢虽然刺了你一刀,但是她角度拿捏的很好,匕首恰好挨着你的心脏擦边而过,所以伤势虽然危险,却没有性命之忧。匕首上有一种毒药,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令人闭气假死,并能让人体处于休眠状态,这才能让你熬过这七日七夜。”
简墨漓恍然,这会才明白过来,为何当时凌清欢在抱住他的时候,会低声问他那句话“你可信我”。
简墨漓轻轻闭上双眸,当时他不得不说已将全副身家性命全部都赌了上去。
身为一国之君,他的雄心壮志还未完全施展出来,又怎会轻易就死?
即便当时凌清欢不出现,他依然还留有后手。
只不过后手所带来的影响只怕将会更惨烈一些。
但是说实话,当他看着凌清欢一步步走向他的时候,那满眼的哀戚与痛楚,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她从万仞山上跳下去的那一日,他绝望到了极点,恨不得也随她一起跳下去。
今日再见,宛如隔世,就在那一刻,他甚至想着,就算她真的要杀他,他也认了。
能死在她的手上,也算圆满了。
简墨漓轻轻叹息,她还是心软了,留了自己一命。
赌对了,他赢了。
青崖子将手中瓷碗里的药汁给简墨漓一点一点喂了下去,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只要简墨漓一旦能够说话,必然心中还有无数问题要问他。
简墨漓很合作,只要是青崖子端来的东西,不管是吃食还是药汁,再苦再难吃她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吃的干干净净。
三天以后,他就能够坐起来,并且能够简单的说话了。
他观察过这个地方,很简单的草庐,家具物什也只有一些常用的物品。
除了他和青崖子外,还有一对聋哑老夫妇做一些日常的洒扫煮饭工作。
“这是哪里?”
这是简墨漓能开口说话以后,问出来的第一个问题。
青崖子含笑道:“这里,就是万仞山的崖底,一个隐蔽的深谷。”
简墨漓震惊,“这么说,当年清欢从万仞山上跳下来的时候,真是您救了她?”
青崖子轻叹:“若是旁人从万仞山上跳下来的话,即便有一百条命只怕也早就摔成一滩烂泥了。清欢能活下来,并非是她命大,而是在她的身上,佩有一块当年她母后传给她的护身玉。那块玉有一种神奇的效果,那就是只要贴身而藏,不管那人身受多么重的伤势,都能保他一丝气息不断。”
他顿了顿,才又轻声说道:“你拉开你的衣襟自己看看。”
简墨漓怔了一下,飞快的拉开自己的衣襟,才发现自己的胸前正坠着一块橙黄色、并泛着淡淡青光的玉石。
玉石即便贴身而藏,却依然带有丝丝凉意,沁入心脾。
青崖子说道:“这块玉石当年我从东海的万年寒潭取来,清欢的母亲曾随我学医,曾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却没想到后来她的母亲将这块玉给了她,这才能使得从万丈深渊跳下来的清欢保住一条命。只不过她从万仞山跳下来以后,虽然有这块护心玉吊着命,但是全身上下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浑身骨骼尽碎,自然也毁了容。所以她现在的容貌,是老头子后来给她重新修复出来的。”
简墨漓倒吸一口冷气,即便青崖子说的简单,可是即便是那“骨骼尽碎”四个字,便可想而知,当年凌清欢是遭受了多重的创伤与痛楚。
她还能再活着走出这座深谷,一步步进宫来到他的身边,即便是复仇,又是吃了多少苦头?
简墨漓只觉得自己的鼻中酸涩,嗓子也哽哽的。
当年他为了自己的亲族与国家却负了她,清欢心中该怀有多少痛楚与仇恨,才能在面对他的时候,曲意奉承,强颜欢笑?
简墨漓是在第十天的时候可以下床走动的。
他缓缓走出草庐,第一次环视这座小小深谷。
深谷很大,一眼望不到边际,但是抬头向上望去的时候,头顶却是雾霭霭的一片,根本不知道头顶上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他在这里也住了近二十天了,不知道此时此刻皇宫里的情形又会是怎样了。
每当他仰望崖顶之时,心里总会想,清欢在这崖底的三年,是否也会像他一样,日日抬头望着皇宫的方向,思念于他?
只不过,想的只是如何复仇吧!
简墨漓苦笑。
而此刻在皇宫里,凌清欢过得算不上很坏,也算不上很好。
因为她是公主,更是长公主,虽然还不到凌潇慕正式登基的日子,但是她长公主的身份,在宫中就已经可以横着走没人敢惹了。
只不过凌潇慕虽然放任她在宫内随意行走,却不许她离宫半步,凌清欢相当于被凌潇慕变相的软禁在了宫内。
她如今又住回了她的蘅瑶宫,将苏嬷嬷、梅青以及萦碧轩的所有人都带回到了蘅瑶宫中。
林昭仪林妩摇身一变成为了风凌国的菖泠公主,这让所有人都觉得震惊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过宫人们的心脏承受能力还算比较强,在这一场宫变中,唯有萦碧轩的人是保存的最完好的,这也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不管主子是谁,主子又是什么身份,只要将主子伺候好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就能够保住了。
自从简墨漓“驾崩”以后,凌诱欢的神智就有些不清不楚起来,凌潇慕将她继续关在了她的暖芙宫,找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看着,不许她出宫一步。
而这一边他忙得脚不沾地,登基大典即将举办,后宫还需要安置,前朝旧朝的官员处置问题等等都让他感到疲于应对。
不过繁忙过后满满的虚荣感又膨胀在他体内。
这么多年来,从崇政帝还在位时,他就没有一天不盯着这个位置。只不过那个时候崇政帝还有楚后只将满心的疼爱放在他们的小儿子宝儿身上。
若非简墨漓带兵灭了风凌国,只怕宝儿早就已经是皇太子的不二人选了。
凌潇慕在御书房批阅着奏折,旁边站着的是华明轶。
他手中拿着一封不知是谁递上来的奏折轻声念着:“……横州武成王率兵五万,与我军划江相隔,将横州以南据为己有,不少月朝旧人纷纷投效于武成王。”
华明轶顿了顿声音:“王爷,江北一带还需早些处置,如果让简轻扬成了气候,只怕将来会成为咱们的最大敌人。”
凌潇慕冷笑道:“简墨漓虽然死了,但是他却给自己的弟弟留着这么退路,却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了。只不过聪明人一向都不会太长命。”
华明轶垂下眼眸,没有应声,凌潇慕又问道:“那么简墨漓的母亲慕太后只怕也去了横州吧?”
华明轶低声说道:“是。据探子回报,慕太后在去了护国寺的第二日,就已经乔装改扮去了横州。只不过她的行程安排的甚为紧密,我们的细作没有将她截下。”
凌潇慕冷哼:“罢了,一个老太婆而已,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只要简墨漓死了,他那几个嫡庶兄弟即便有所作为,但是区区五万人又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更何况横州一向清苦,简墨漓一死他们连库银都来不及取出来,又如何将养那五万人马?放心,短期内他们成不了气候。等我这个皇位坐稳了,再收拾他们不晚。”
华明轶略略躬身,“是。”
凌潇慕再望向华明轶的时候,眼中已经带了笑意。
“明轶这次功不可没,不知心中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到时候我赐予你如何?”
华明轶微微沉吟,凌潇慕又笑道:“封侯拜相那是少不了的,你依然是我风凌国的宰相,其余的呢?譬如金银财宝、豪宅美女?”
凌潇慕哈哈一笑:“明轶你今年也有二十六岁了吧?”
华明轶低声说道:“是,二十六岁了。”
凌潇慕笑道:“听说你一直是单身?难道还在等我那个傻妹妹不成?”
华明轶微微赧然,轻声说道:“臣不敢对公主有非分之想。”
凌潇慕笑道:“你们一个郎才,一个女貌,本就是天作之和,不过……”他语气略顿,“清欢是跟过那个简墨漓的,又已非完璧之身,你难道不介意?”
华明轶躬身说道:“在我心里,公主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一如既往的冰清玉洁。”
凌潇慕微微一笑,在华明轶肩头重重拍了两下,“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决定了,在我登基那日,我便为你与清欢赐婚,你不仅是我风凌国的宰相,更是我凌潇慕的好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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