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远行前都要和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这次也不例外。
最为难得的是,在科威特帮了整整半年忙的陈正淮回来了。前天抵达香港,而且乘坐得是NB航空试航的波音客机。
又要接风,又要送行,别墅里忙成一团。
田秋菊本就是个能干的女人,清炖大白菜都能做出洋白菜味儿。在海滨市人民医院时承蒙刚升任经贸部副司长的陈正淮多方照顾,女婿和女儿又要前往苏联,她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坐在客厅里等着吃,于是和吴秀兰、顾红霞、许萍以及张兵的母亲吕倩芳一起张罗起晚饭。
陈宝琳虽然与丁文明“青梅竹马”,丁陈两家关系也一直很不错,但耐不住丁家有钱,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自卑感。父亲来了,还升了官,她今天比谁都兴奋,抓着一本相册,鼎着个大肚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见人就让看她爸陈正淮在科威特与总理的合影。
果然是总理,夏瑶很配合的流露出一脸崇拜,指着相片问:“宝琳姐,这位是谁啊?”
“外交部新闻司吴司长。”
昨天缠着她爸问了一个晚上,陈宝琳是如数家珍:“这两位是新H社和人M曰报的记者,看这一张,科威特埃米尔,就是国家元首。这位是科威特首相,他身边是石油大臣。”
都是大人物,可惜吴小莲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看完之后忍不住问:“夏瑶,你们真去苏联?”
这不是一个临时决定,早在两个月前章程就说过。头一次出国,夏瑶有些激动,不无兴奋地确认道:“先去莫斯科,再去列宁格勒。”
人家小两口明天就要走,陈宝琳似乎也意识到再显摆没什么意思,放下相册问:“什么时候回来,还等着吃你俩喜糖呢。”
“章程说可能要到明年才能回来,”夏瑶往吴小莲身边挪了挪,尽可能让她这位孕妇坐舒服点。
吴小莲疑惑地问:“去这么长时间?”
“列宁格勒大学邀请他去交流,而且他也想学俄语。”
“公司呢,你们这么一走,公司怎么办?”
“有姐夫,有吴总,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过真正的二人生活,夏瑶心里甜滋滋的。
陈宝琳感觉很不可思议,托着下巴说:“去哪个国家不好,偏偏去苏联,你们没看电视吗,那里乱成一团!要什么没什么,据说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逼得没办法了,只能拿东西跟咱们换,前段时间才用飞机跟咱换了几百车皮曰用品。”
“是吗?”夏瑶明知故问道。
“我骗你干嘛,连人M曰报都报道了,”陈宝琳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前的‘倒爷’在国内倒买倒卖,现在都往苏联‘倒’,不信你去电子市场问问那些拿货的。”
想起NB电气的第一桶金,曾经“代办”过特区通行证吴小莲不禁笑问道:“该不会是三儿手痒了,准备重艹旧业吧?”
“说什么呢,他哪有这个时间。”
陈宝琳到底是当过电子事业部代经理的人,想了想之后摇头道:“公司发展到这一步,用不着去凑这个热闹。别看换飞机的事外面炒得沸沸扬扬,说句不中听的话,那种苏联飞机三儿还真看不上,要不NB航空能把那些德国白借给咱们的飞机转手就租出去?”
“那他去干什么?”
“一是去交流,二是公司在苏联有业务,”夏瑶微笑着解释道:“听他说NB工业制造前年就开始为苏联企业提供售后服务,只不过提供售后服务的公司名称一直没改,到现在还叫柏林工业总公司。”
她们在楼下客厅聊,母亲们在厨房忙,陈正淮、丁爱国则和章程、刘思伟、丁文明一起坐在二楼谈聊天。
“……巴尔甘油田的118号井是最后一口,火势不大,按照科方要求,我们把它留给了科威特消防队,并在井边举行扑灭仪式。那天上午9点,埃米尔、首相和萨巴赫副首相等政斧高官都去了现场。军乐队奏科威特国歌,舞蹈家们跳民族舞。10点整,埃米尔下令灭火,没动用涡喷消防坦克,4个水炮就把火灭掉了。
掌声、锣鼓声齐鸣,庆祝最后一口油井灭火成功。石油大臣哈姆德代表科政斧向我们表示感谢。埃米尔会见我们五家所有灭火队员,集体合影,最后一辆卡车拉着一口被伊军破坏了的油井口从会场缓缓穿过,以示不要忘记过去。”
陈正淮刚说完,丁爱国便打趣道:“三儿,这么有意义的仪式,人家邀请都不去,你架子也太大了。”
“我倒是想去,可我有时间吗?我敢去吗?”
“为什么不敢?”
一个集油站重建工程用不着那么多人,油田大火灭完,就意味着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的大半施工人员要打道回府。
科威特重建才刚刚开始,2500亿美元的大蛋糕,中国分到的还不到千分之一。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上面肯定不希望就这么回来。如果当时去,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毕竟这种国家大事不是NB电气所能左右的。
章程暗叹了口气,侧身说:“陈叔知道。”
“不去是对的。”
陈正淮微微点了下头,不无感慨地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况跟我们刚开始去那会儿完全不一样,几十个国家的上千家公司守在那里,竞争非常激烈。比技术,我们不如西方发达国家;比工价,越南和朝鲜比我们更低;在宗教信仰上,埃及、马来西亚、菲律宾和斯里兰卡等信仰YSL教的国家又占尽优势。
好在总理及时出访,石油天然气公司的同志总算留下来了。可那两个工程虽然是总承包,甚至上了中科两国政斧的联合公报,与总理同科威特埃米尔的会见、同科首相的会谈并称为‘访科三大成果’,但能不能赚钱还真两说。”
丁爱国微皱眉头:“价格低?”
“报价低是一方面,关键他们没有总承包的经验,对科威特的情况又不是很了解。毕竟之前只需要干活,不管吃得喝得、工程进度、施工设备,还是跟政斧之间的关系,全部不需要他们过问。一下子接上千万美元的工程,总共就7个人懂阿拉伯语,而且不精通,很容易出问题。”
见丁爱国朝自己看来,章程摇头道:“丁叔,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都是中国人,能帮当然会帮,问题是这件事我想帮也帮不上。一是人家是央企,不喜欢被指手画脚。二是沙特不仅在政治上紧跟美国,而且一直对社会主义国家在宗教上的做法很不满,所以直到去年才同苏联和中国建交。可以想象,王子和穆罕默德在这一问题上会持什么样的态度。而我们之所以能够顺风顺水,也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帮助。”
丁爱国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点上根香烟,不解地问:“三儿、阿伟,实验室的事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们闹那么大动静,投资那么多钱,把港英政斧和国内都得罪了,甚至连实验车间的产权都让出去,到底图什么呀?”
章程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看手表,笑道:“快6点了,先看新闻,看港督是怎么说的。”
由于资金和政治等种种原因,国内电视远没有香港电视受欢迎。
改革开放伊始,特区人就用电视天线收看香港台的节目,而香港电视台也一直在明里暗里抢夺东广省的观众。
尤其刚来特区创业那年,香港台播放《流氓大亨》,收视率高得惊人,一到晚上便万人空巷。离公司不远的一个个体户就抱怨,播放《流氓大亨》大结局时,整晚只做了五块钱生意。
去科威特前来过好几次特区,对于在这里能收看到香港电视节目,陈正淮并不感到奇怪。但他与丁爱国一样不懂英语,也听不懂粤语。
作为女婿和儿子,丁文明自然不能看他们的笑话,紧盯着电视屏幕,当仁不让地翻译道:“总督说这是港府推出的一个产业升级项目,要让香港在贸易港、金融港、自由港之外,多一张科技港和创业港的名片。
他希望科技港和创业港的发展,能透过各种计划促进制造业升级,扶助创业,提供支持,开拓商机。他说‘我不是追求科技港和创业港本身的成就,而是藉由它带动整个行业和社群发展,让香港经济可以从中获益’。
他说‘我们培育的公司,最终能否成功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努力,正如大学只是提供教育,不能保证毕业生飞黄腾达,但我们会不断优化政策提供更好支持……”
出息了,真出息了,连英语都能听懂。丁爱国十分欣慰,与同样流露出一丝笑意的陈正淮对视一眼,抱着双臂接着听他翻译。
港督在电视里意气风发,抑扬顿挫地声称:如今,只需你年满18岁,有一张香港身份证,以及一个创业计划,或者打算成立一家制造型企业,那么就有机会得到产业升级和创业计划的资助或者培育。
并表示该资助和培育计划,均无需创业者出让公司股份或未来收益。如本港市民对此感兴趣,可以向布政司署工商科、教育署、生产力促进局、职业训练局、香港工业总会、香港中华总商会、香港工程师协会或NB银行香港分行查询更多信息。
真正的服务型政斧,比社会主义更像社会主义。
陈正淮不明所以,很直接地把它与科威特政斧怎么对待科威特人摆到了同样高度,五味杂陈地冒出句:“三儿,我发现你对德国人和香港人,比对中国人还好。”
章程一楞,旋即回道:“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陈叔,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发展,并非您非您想得那么简单。”
作为集团独董,作为一起打拼的好兄弟,丁文明非常清楚他的良苦用心,急忙辩解道:“爸,您真误会三儿和姐夫了,做大事不拘小节,集团考虑得是未来,而不仅是眼前。在对待德国和香港的问题上,也基于集团未来发展考虑。”
刘思伟不失时机地补充道:“华东水灾我们捐了1000万,此外还捐建了5所希望小学。没顾先生那么多,但绝算不上少。因为我们要考虑到一些政治因素,如果再多必然会影响到集团发展。”
孩子们赚钱不容易,岂能胳膊肘往外扭,陈正淮连连摇头道:“阿伟,三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到华东水患,有感而发罢了。”
章程关掉电视,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家发大水,我也想多出一分力,但很多事情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则是另一回事。至于港督刚才说得那个计划,我们的确投入了很多,可以说整个计划是以我们NB电气为主的。
比如把香江实验车间全部划拨过去,投资几亿与港府共同建一个规模更大、研究人员更多、设备更先进的实验室;比如建立NB创业基金,比如由NB银行提供创业贷款,将来甚至要涉足保险业,推出像美国那样的‘外汇兑换险’、‘国有化征收险’、‘政治暴力险’和‘营业中断险’,保护香港海外小企业的投资安全。
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又不是活雷锋,可不这么做香港制造型企业和有志于从事制造业的人,就不敢轻易投入资金进行升级改造,就不敢轻易涉足制造业。所以我们要给他们树立信心,让他们知道跟着NB电气走有前途。”
琢磨人丁爱国有一套,但如此高屋建瓴的商业规划,他却怎么都琢磨不过来,禁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能成为香港制造业的领头羊,就能组织一个比工总更团结的企业联盟。”
章程笑了笑,不无得意地继续解释道:“我们现在是有一点资金,但我们没那么多技术和管理人才,更不可能让我们这几年培养的管理和技术精英,都去负责那些非核心业务。随着他们加入,我们就可以把变压器公司需要的漆包线、纸包线,高低压成套需要的桥架、母线槽、铜排、铝排以及接线端子等业务全部外包出去。
NB电器、NB电工、NB医疗、NB电子和NB电脑也一样,用最少的资金,最少的人办最多的事情。等这些配套企业都发展起来,再以合作、合股等方式一起向产业链上游延伸。并利用我们的技术,帮助更多香港企业横向发展。
比如利用我们的工控技术和产品,发展数控机械;比如利用系统工程实验室的技术和NB工业制造的曳引机,扶持几家电梯生产企业;又比如利用我们从越南进口的铜矿,扶持一两家电线电缆生产企业。”
丁爱国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配套我知道,可扶持他们横向发展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刘思伟接过话茬,耐心地解释道:“好处很多,一是可以帮我们贴牌生产NB产品。二来在建厂和扩大生产规模的过程中,会需要NB科技的技术服务、NB电器的工业电器、NB电气成套的高低压开关柜,NB工业制造的生产设备以及NB变压器的电力变压器等产品,甚至能带动NB银行和NB航空发展。”
想到在科威特抢修电网时用得那些电线电缆,陈正淮反应过来,不无担忧地问:“买你们的技术和设备我可以理解,可由他们贴牌生产NB产品是不是引狼入室啊?”
“我们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培育品牌,只要品牌有足够影响力,那竞争力应该不成问题。况且竞争的都是非核心业务,属于可做可不做的那一种。之所以做,也完全是为了扩大品牌影响力,为了给客户一种到处都是NB产品,一种NB电气非常有实力的印象。”
刘思伟刚说完,丁文明便补充道:“另外还有一个市场定位,每个产品都分高中低档,在代工时我们会对产品质量有一系列非常严格的要求,确保NB制造永远都是精品。”
陈正淮乐了,哈哈一笑道:“赚人家的钱,再用人家钱做自己的生意,有点意思。”
章程谦虚地笑道:“一流企业做标准,二流做品牌,三流企业做产品,我们差得还很远啊。”
丁爱国可没这么乐观,若有所思地问道:“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技术和管理跟不上,又没资金,跟香港企业合作的确是一条捷径。只是香港人工那么贵,地价那么高,配套企业搞得起来吗?”
“香港做产品设计和销售,生产放在国内。”
章程又给二人递上根烟,一边帮他们点火,一边说道:“所以这件事对国内而言利大于弊,谈不上得罪,毕竟几年之后的事几年后才能知道。香港未来的政斧支出已经够多了,不在乎每年多NB实验室几个亿。相比之下,还不如跟我们搞好关系,先发展国内经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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