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闻报杨顺回来了,不禁一惊,这老小子这么大命啊,标营崩溃了,他倒回来了。但面上功夫不得不做,赶紧道:“请来,请来!”不多时,却看十多个亲兵,将趴在马背上的杨顺搀扶了过来。严鸿瞪大眼睛瞅瞅,这位杨大军门,头盔已经落了,身上的斗篷也扯下来了,头发乱蓬蓬,左边肩膀上中了一箭,血把衣袍染得黑不黑红不红。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沙土,额角上破了个口子,血污混着尘沙流了半脸的泥,那张脸已经痛得扭曲不像人样了。这哪里还是威震宣大的扬大军门?杨顺大约也感觉到严鸿在面前,口中低声道:“钦……差,下官败阵归来,还望钦差恕……罪……”话没说完,痛得一阵抽搐,竟然晕了过去。
严鸿皱了皱眉头,要紧伸手搀扶道:“叔父,叔父怎么了?还好吧?”忍着刺鼻的汗臭和血腥味,把脸凑近杨顺。却看杨顺翻翻眼珠子,又有气无力地低声道:“钦差,贤侄……这次大战,我整个标营全……全给赔进去了,皇上……和严阁老那边,总该能交账了吧。”
严鸿轻声道:“叔父放心,有这一桩功劳,皇上和我爷爷面前,自有我来转圜。”杨顺这才叹了口气,再度晕厥过去。
严鸿暗自冷笑一声,又冲搀扶来的亲兵道:“军门受伤要不要紧?怎么伤的?”
那杨顺的亲兵小旗赶紧道:“禀钦差大老爷,总督标营在前面中了埋伏,被鞑子包围。我等兄弟们豁出命去保着军门突围。半路上又被鞑子截断。是咱几个带着军门往斜刺里小路奔走。军门混乱中受了一箭。坠下马来。也是我们几个把军门保扶上马的。这箭虽然没伤着要害,可是入肉不浅,还是赶紧给军门医治下吧。”
严鸿点头道:“甚好。你们先把军门带到后面去。来啊,把咱锦衣卫的丹药给军门几颗。”待杨顺亲兵把杨顺搀扶下去后,严鸿对张青砚努努嘴:“青砚,你也去看看吧。”
张青砚笑靥如花道:“相公,男女授受不亲,我怎好给杨军门看病?”
严鸿道:“什么话。医者父母心,这阵前交锋的要命事情,还讲究这许多干啥?再说杨军门是我叔父,你是我娘子,差着一辈呢。快去,拿出你的江湖上的疗伤秘法,好好帮我照料下杨军门。只要有一分救,就得用尽十分力气!”
张青砚与严鸿早已将凡事商量完毕,自然点一点头,径去照料杨顺。严鸿又唤来几个杨顺的亲兵。询问前面战事。这些人却都是打仗时保护杨顺在后面的,连蒙古军的营地都没进。都说只听见一阵呼哨声,蒙古骑兵便像天降一样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气的严鸿心头暗骂,你们这些家伙号称是宣大第一流精兵,一打就败,连敌人长什么样都说不清楚。这么比较起来,真还是马芳、麻锦的兵要管用得多。其实这事儿也不奇怪,杨顺的标营尽管从来饷够粮足,待遇优越,装备精良。然而杨顺素来把他们当做压箱底的宝贝,单留着夸耀军威,欺压军民,实则和蒙古人一仗都没打过。这样的军队看着威风,其实实战狠不下心,玩不了命,一下子给扔到蒙古大军面前,自然只有挨宰的份了。自古老虎都是打出来的,养只能养出猪来,古今道理皆同。
严鸿把杨顺亲兵轰走之后,独个儿端坐马上,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按住绣春刀的刀柄,静静等待下一次交锋。此刻夜色尚黑,前面只看见锦衣卫和麻锦部下官兵的脑袋和背脊。更远的地方便糊糊的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蒙古人几时打过来,还是见好就收?严鸿虽然这一战也可以说是做好准备,但想到蒙古人如此轻易就把杨顺的标营给全灭了,到底蒙古人给消耗了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只是想想麻锦带的麻家军,还有后面的俞大猷车营,都是靠得住了,这才胆子壮了。
片刻,张青砚回来,在严鸿耳边轻轻道:“杨军门已经睡过去了。他的伤我看过,怕是鞑子箭上有毒,能不能过这一关很难说。”严鸿道:“是了。咱们尽人事而已。杨宣大镇边数载,哪怕因此尽忠王事,也是瓦罐不离井上破么。”
猛可地,一阵鼓噪传进耳朵里来。严鸿要紧在马镫子上站直了张望,北面还是看不见什么,麻锦部下军兵的队伍也一动没动。再仔细一听,那鼓噪声好像从左边传来的,中间还间杂着号角声、火铳声。片刻,有一名锦衣卫飞马来报:“禀长官,鞑子骑兵攻击我军左翼,张元杰张户侯的队伍快要顶不住了!”
严鸿知道张元杰是宣大军区的一个千户,他的队伍只有五百多人,是左翼最外侧的一支兵马。想不到蒙古军队在打垮杨顺标营后,不继续往中间冲过来,反而绕过去打了自己的侧翼,看来这辛爱黄台吉的用兵也非同小可。严鸿一急,赶紧道:“那左翼其他几路人马,有没有上前增援?云老兄,你看要不要让麻锦的队伍也往左翼支持下?”
云初起道:“鞑子若把主力往左翼突击,张户侯原就只有五百多人,当不住几下冲击的,现在只怕是救也来不及了!,现下只有赶紧命令左翼的诸路人马,各自布列方圆之阵死守。命令右翼的诸路人马,向中军收缩,都紧挨着麻锦军和俞大猷军队列的右翼,布成一个环阵,彼此坚守。另外教左翼各军,把虎蹲炮、火铳往两边打过去,掩护张户侯的兵马。只要大军不乱,等左右两翼来了后,便是个反败胜的局面。”
张青砚也道:“云大哥说的有理。相公,数万兵马的指挥原就不大灵活,更何况现在夜色深沉,若是往来调度,自己先乱了,反而被鞑子趁虚而入。不如就地坚守,以待战机。”
严鸿听他们二人这般说,便也依计而行。果然一炷香功夫后,左翼又有消息传来,说张千户的队伍已经全军覆没,张千户死活不知。现在鞑子骑兵正在进攻左翼第二阵的参将秦天祝所部人马。秦天祝麾下兵马却比张元杰要雄厚的多,火力也猛,而且在张元杰挨揍时,早已悄悄把军队反而往中间收缩了一百步,和后面游击将军赵昉的队伍挨在了一起,想必尽能抵挡得住。此刻左边的厮杀声音已经传过来,鼓点号角,火铳虎蹲炮通通的声音响个不停。看来除了正遭受进攻的秦天祝,左翼其他几支人马也在朝进攻的蒙古军开火。只是这夜色之中,难以瞄准,开火也无非是壮个声势而已。严鸿也在张青砚、云初起、叶正飞、梁如飞等人陪伴下,往西边张望。虽然看不出究竟,倒也能看见不断闪烁的火星。而右翼的各路人马,早已奉命纷纷赶到,都在麻锦和俞大猷两阵之间聚集,在严鸿周围形成了一个上万人的武装集团,仿佛刺猬一般。严鸿见自己这里兵卒将广,更是得意非常。
约莫战了一顿饭功夫,左翼又跑来一个骑兵,奔到严鸿跟前,滚鞍下马道:“报!钦差大老爷,我家秦将军率领儿郎们奋力抵御鞑子,死伤已达数百人,虽然杀死鞑子无算,自己却也岌岌可危,请钦差大老爷速发救兵!”
严鸿拔刀在手,厉声道:“叶正飞!着你领鸟铳手五十名,速去左翼,驰援秦将军。并告知秦将军,我这里调集援军,随后赶往,务必坚持,后退者斩!”他想此时右翼的人马都已经过来,自己这边防御不存在问题。左翼让秦天祝独力抵挡蒙古人的铁骑,那是挺不地道的。让叶正飞带这五十名锦衣卫去增援,一则可以振作士气,二则锦衣卫的鸟铳在这种遭遇战中倒也管用。而派这五十人的小队伍,紧靠着左翼各支人马的阵地穿行,倒也不怕乱了阵脚。
叶正飞去后不久,听到左翼的鸟铳声一阵接一阵,看来这位火器狂人又在那里大展宏图。再过得一顿饭功夫,左翼战斗声音渐渐消下去了。片刻,有人回报,说秦将军把蒙古人打退了,击毙鞑子不下千人。严鸿心中暗笑,就冲你秦天祝要是能击毙蒙古军千人,咱大明早把蒙古全灭了。倒是云初起醒道:“钦差可令秦参将与左翼诸军,趁鞑子退去,赶紧冷却火器,装填弹药,修整装备,以备鞑子卷土重来。中军和右翼各路,也要防止鞑子转袭才是。”
严鸿心想,这事儿倒是对的。看样子辛爱黄台吉在左翼打的不够得手,因此停了。但要说就凭秦天祝这点兵马,能把蒙古军打败,那是不可能的。他多半要另选目标,从其他方向来打我的大营。现在正面有麻锦的麻家军,背后有俞大猷的车营,这都是不用愁的了。就是右翼这一群卫所兵,多数是乌合之众,要是被蒙古军一搞,怕要抵挡不住。因此他赶紧让云初起过去巡看下右翼各营的列阵情况,不要待会儿给蒙古人来个突然袭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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