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太祖爷了子孙光享福,不劳作,曾经定下了制度,不许宗室出去工作。结果这一番好心变了坏事,大家都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完全丧失了主动挣钱的事。等到永乐靖难后,又削减藩王卫队,限制宗室权力,使他们的权限越来越小。
当然,宗室也分三六九等。像代王这种亲王级别的,以及下面的郡王、镇国将军,不但禄米多,更重要的是权势大,虽然没有书面意义上的行政权力,但实际上在当地极有影响力,结交官吏,网罗豪强,那也是跺跺脚城墙都能战抖的角色。他们靠着这影响力,参与地方事务,暗中捞钱固然容易,便是靠着这王爷、将军的旗号,自有那商人前来分干股,有那农户、小地主来投献土地,的就是依靠宗亲权贵的声威,免去赋税。这样一来,每年收益当然滚滚而来。
而如朱廷奎这末等的中尉,谁来理睬?他也就只能巴巴的靠点俸米勉强度日了。有人说,那你这一百担米,不还是比县令的俸禄都高么?可是各级官员手中有权啊,依靠国家政务,手指缝里漏点都能弄到点灰色收入,除非海瑞这种极品才全靠俸禄过日子。你要让太祖爷的凤子龙孙都去过海瑞那样吃糠咽菜的日子,还不如直接拿个大锅把他们都煮了呢。
雪上加霜的是,朱廷奎这种小宗室,还要受藩王的欺压。自古有人的地方就有分层,大明朝有阶级矛盾,宗亲贵族里面也是大鱼吃小鱼。比如这代王爷。身生活富足。但再从穷亲戚身上捞点油水。他也是不忌讳的,于是不动声色地欺压下面这些小藩勋。在朝廷身下发禄米额度不足的情况下,先满足自己的禄米,再解决他们的,这上面的折损漏洞就更大。
还说朱廷奎的那一百石米,不是支出自大明朝的国税,国库直接发到宗室头上,而是支出自地方税。地方官府发把这一系的禄米统一放给代王。再代王府分发给这一系下面的宗室子弟。粮食经一到过手,那就必然给人再剥一层皮,这是世间惯例,倒也不值得稀罕,代王府的大管家,大斗进小斗出玩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像朱廷奎这种小角色,年实际得米不到六十石,根满足不了生活所需。有时了请大管家高抬贵手,多漏几担米。还得苦苦哀求,请客送礼。最后这行贿的成比多得的米也差不了几个了。
就这么折腾下去,到如今朱千岁负债累累,连夫人的陪嫁都已经典当一空。这次了接钦差,代王下令支系的宗室摊派,大家都要交钱,作钦差的招待费。不交的,哼哼……朱廷奎拿不出钱,便只好借了堂兄家的印子。代王府的印子钱,丧心病狂,利润比国家规定的最高利率多三成。这笔债借下来,他都不知道到年底那六十石米够不够还的。
朱廷奎到此,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又听说严鸿虽然出身文官家庭,但是据说对藩勋宗室印象不错,也是个知趣的人,便索性豁出去求救。希望严鸿大钦差能够帮帮忙,拉兄弟一把。
严鸿听了之后,也不胜唏嘘,洪武爷的子孙后辈,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了?看来,这一方面确实是他们自己繁衍得太多了,另一方面是居安不思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太祖爷的规矩把他们当猪养起来,可是猪饲料总是有限的,哪能无限给呢?一方面猪越繁殖越多,另一方面猪的整体素质却在逐渐衰退。一旦到临界点,外环境恶化,猪饲料应不上,那么大家下场就很悲惨了。
也是前世闫东来对历史学的太差,并不清楚,这还是明朝中期。到了明朝末期,宗室的人数达到数十万,就已经发生宗室活活饿死的情况了。固然当时允许宗室与四民通,换句话说,从制度上不限制他们出来工作。可是你让他们做什么?养了二百年,从没给过他们工作技能,现在又让他们工作,借以继续裁减禄米,改米折钞。那么这中间发生有人适应不了而挂掉的情况,也就毫不奇怪了。归根结底,今日宗室的凄惨,还是在朱太祖的政策上有问题。
毕竟人皆有恻隐之心,严鸿看着灾民饿死会难过,看见宗亲这么惨,心头也不好过。他从身上摸出几张银票,都是一路上收的孝敬,递给朱廷奎道:“千岁,微臣身上,还有些钱财。先把这个收着,回头我让人把银子送到府上,绝对不能让受了委屈就是。”
朱廷奎接了银子,两眼发红。自古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朱廷奎欠的不止一文钱,而他个人更不是什么英雄汉,钱财上的问题早就把他的骨头压断了。
接了这钱,他颤声道:“大恩大德,没齿不忘。但是……但是这只是救急,不能救穷啊。钦差老大人,玺卿老爷,严大公子!我听说近来朝廷有意开海通商,而船引红单,据说都要归你管,是也不是?”
严鸿没想到这种边缘宗室,消息还如此灵通,一笑道:“千岁啊,这事还说不好。即使开海,朝内文臣武将,贤臣众多,未必便轮的到我。”
朱廷奎道:“此处并无别人,玺卿就不必闪烁其词了。这事连小藩都听说了,料来再无虚假。我不求别的,只求玺卿他日主管发引时,能赐一引于我,小藩必有重报。”
严鸿道:“这船引的事,到时候再议不迟。只是就算有了船引,这造船出海,开销不小。千岁你难道有钱,做的起海贸生意?否则的话,要引何用?”
严鸿想来,这等窘迫生活,绝非朱廷奎一人独有。怕是大多数边缘宗室,日子都不得过。但是一般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对自己这个初次相识的人说。朱廷奎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个不要脸的,敢向第一次见面的人借钱。但是脸皮厚,吃个够,他确实把问题解决了。
自己这次到山西,原带着嘉靖皇帝的意愿,就是拯救这些穷鬼宗室。严鸿也希望多拉一些人上岸。因此转眼之间,他心头一惊在琢磨了。既然广大宗室处境艰难,那么可以考虑,让那些宗室抱团,共同进行海贸。但是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却不方便,最好是朱廷奎说,自己再点头就是。
但是他却过高估计了朱廷奎。此人虽然脸皮厚,胆子大,但是脑子算不上十分灵活。闫东来从后世穿越,对于合股投资等事自然熟悉,那朱廷奎毕竟是广大不事劳作的宗室一员,他如何想得到那么深刻?
在朱廷奎听来,只当严鸿是在要好处。想想也是,自己与人家不认不识,凭什么帮自己?就凭自己是朱元璋的后人?这个没道理啊。
因此他一咬牙道:“玺卿,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小藩不是个不通气的人。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代价都能付。旁的不说,我的亲姐姐,今年二十三了,生的花容月貌,美貌以极,又是文君新寡之身。她基上从朝廷拿不到什么禄米,靠着我大哥的禄米接济一二,也快揭不开锅了。只要……只要玺卿肯将船引赐下,我情愿从中穿针引线,成就好事,保证不会走漏了风声。”
严鸿一听,顿觉五雷轰顶一般。这他娘的也是宗室?怎么连半掩门都肯做了?看来他们是穷怕了,否则决不至于如此不顾体面。若按yy众的念头,能睡到一个宗室女子,确实算的上是个诱惑。可是这事谁敢干啊,干了不是找死?
严鸿当下将面皮一板道:“千岁慎言!这等话语,可不是宗室贵人该说的。下官此次出京,万岁有口谕,命我查看宗室用度是否短缺。千岁的情形,我回京后定要禀报,想来天家,必然会有所表示。船引的事么也未必就不行。不过令姐名节,有如连城之璧,稍有污损,再难恢复。千岁以后说话,还请多多用心才是。”
他这一呵斥,朱廷奎是又惊又喜又惑。惊的是,自家被严鸿指责,这事儿往大了说,是可以按有辱宗室清名,革庶人的。再加上自己方才抱怨了代王几句,若是严鸿存心整他,基上可以算他自个吊上脖子,只等严鸿踹凳子就是了。喜的是,听严鸿口气,隐隐竟然承诺给船引。到时候船引到手,自己或租或卖,不也是能捞一笔么?惑的是,严鸿说不要和自己姐姐勾搭,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却又听严鸿道:“千岁,这有了船引,还需要钱。通番贸易号称一万利,可也得有一啊。以我看来,你们几位千岁可以联手贸易,利润均分便是。也不要想着吃独食,若是其他宗室见一人独富,怕也要有波澜。”
朱廷奎被严鸿一吓,忙不住点头称是,严鸿这才与他回了大厅。得了严鸿这一番保证,身上又多了上千两银票,颇能应急。朱廷奎心里痛快,脸上神色大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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