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女相
008 又回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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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了,再看咱们也是下作的人。”

普雅梅果忽然冷冷的笑了一声,转过身去。

“做事去吧。”

新来的那个小厮叫记凡,很普通的名字,据他说是自中原流落至此,因为分在了一个房睡,两人不过几天便打得火热。对于他们的日渐亲密,万博也不曾说过什么话,只是瞟着内院后的会芳园说,该给你们定一门亲事了。

日子就这么不快不慢的过了下去,普雅梅果因为伶俐又识得几个字,被万博破格提到了书房,医仙的药一日日的喝下,除了精神渐好,并不见画眉有丝毫的回转。

盛夏如约而至,天地间渲染了浓墨重彩的颜色,一样的绚烂到了极致,仿佛在将那严寒之中酝酿的所有芬芳尽数挥洒开来。画眉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的香气漫入鼻端,顺着她的血液舒展到每一寸的肌肤,所有的毛孔都最大限度的张开以迎接这畅快的气息,画眉不由的便笑了一声,“真是个好日子。”

身后的入夏捂住嘴笑了一声,跟着打趣道,“可不是?真是个好日子,王爷才刚来了信,只怕今夜就能回来了。”

“来信?”画眉转过身,看似随意的抵在窗台上,“我怎么不知道?”

“是书房那边来了人,叫给姑娘送过来,奴婢在路上听说的,这不就急着告诉姑娘来了?”

入夏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口的抱春叫了一声,“姑娘,书房来人了——”

只听得外间的竹帘响了一声,入夏对着画眉做了个鬼脸,便迎了出去。

画眉转过身又望向了窗外,依旧是姹紫嫣红的一片,然而这般绚烂极致,她们的后果,也不过凋零在尘土之中吧。画眉长叹了一声掩上窗转过身来,径直走到小桌前坐下,翻开这近一个月来未曾翻动过的《南疆文辞》,粗糙的瞥了几眼,正打算合上的时候,却在一页的页尾看见了邱昱的几个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成大事者何拘小节?”

笔迹的力度与颜色都不同,看得出是邱昱心理转型的两个时期。

画眉抿嘴轻笑一声,提起笔来,在后边紧跟着写了几句话,“大丈夫扫天下当始于扫足下——”刚写完这一句便又觉得不妥,想起这是邱昱向来最爱翻阅的书,慌忙便掩了书页站起身来。

恰好外间的入夏与书房的人说完了话,送进信来,瞧见画眉站起身,又是一笑道,“姑娘这便等不及了?”随即将手中的信呈给画眉,努着嘴道,“书房的人还等着姑娘回话呢,姑娘快些看吧。”

画眉接过信,划开火漆密封的信口,掏出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纸来。

心想从来没见过这样放着的信,然而还是老老实实的一层层展开,展到最后,却见那极大的一张纸上,什么都没写。

偌大的一张白纸,却是空的。

画眉心中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然而不等她抓住,便听得入夏在耳旁吃吃的笑,“姑娘,书房的人还等着您回话呢。”搁下那信后潜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白纸还是白纸,并没有因了她什么期望变出字来,微微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画眉颌首,道,“走吧。”

果不其然,等在外间的人是普雅梅果。

这人最是伶俐,就连万博也常常夸赞,于是,书房好些活便落在了眼疾手快的他手中。

一来二去,画眉与他也就熟稔了起来。

“姑娘今个气色不错。”开头是一例的客套,普雅梅果对着画眉行了个礼,笑道,“看起来姑娘的身子愈发的硬朗了。”

画眉也不拘礼,径直在太师椅上坐了,斟了茶浅浅的笑,“多亏了医仙药术好。”

“说起来,奴才这额角还有劳了医仙上药。”普雅梅果指了指自己的额角,不等画眉回话,话锋一转便道,“王爷来信说今个约莫申时能到,若是姑娘等不及,便不必等着了,先睡了便好。”

“嗯。”画眉浅浅了啜了一口茶,放下道,“听闻万管家要把入夏指给你?”

一直侍立在画眉身后的入夏听见这么直白的话,不由的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色,随即嗔道,“姑娘说什么的……小厨房里给姑娘熬了燕窝,我去看看好没好。”

刚出了门,抱春便道,“正是呢,医仙还说姑娘的药里缺了一味熟地黄,刚刚入夏一说我倒是想了起来,姑娘且坐着,我去给姑娘找找。”

门帘开合,刹那间,这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画眉和普雅梅果两个人。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屋子一瞬间便静了下来,静的就好像只能听见心湖微漪,天地间百花初绽的声音。普雅梅果朝前走了几步,瞧见画眉搭在茶杯上的指尖,初入眼,只觉得这指一如既往的白而清透,然而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就觉得,那指似乎又瘦了。

“姑娘……”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普雅阜的事情,我也知道。”画眉的目光澄澈而清朗,指节屈起,无意识的敲着茶盖。

“多谢姑娘照料了。”普雅梅果又是一声叹,眸色复杂,看向画眉掌中的茶杯,忽然问道,“姑娘所用的茶杯,可是裂瓷?”

“什么裂瓷?”画眉头一次听说,倒也起了兴致。

普雅梅果接过画眉手中的茶杯,细细的瞧了一番后,笑道,“不是裂瓷,是小人看走眼了,这水纹瓷和裂瓷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裂瓷的纹路更为隽深一点。”

普雅梅果说的也不是很清晰,刚涌起的兴致便又消退了下去,画眉合上眼,淡淡道,“我乏了,你退下吧。”

窸窸窣窣的响动后,除了轻软的风声,便再没了旁的声音。

大漠里难得的丽日流金,叫乏了的知了也将扰人清梦的恬噪湮灭在卷曲的树叶中,惬意的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安宁。而一树的光影下,站着一个藏青色的身影,挺拔的如同大漠里驻守的白杨,眸色深沉的看向此刻在太师椅上睡着的女子,若有所思。

“王爷,大约是真的失忆了。”

邱昱的身后,抱春神色肃穆,脸上是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的难以捉摸。

“还要按计划行事么?”

“嗯。”

邱昱冷冷的应了一声,随即道,“你去把王妃安置到东厢歇下,今晚我就宿在这里。”

“是。”抱春应了声,转身离开。

一地的流光碎影中,天地恒静,岁月无言,时光如水淙淙流去,唯有她在这里,鲜活如初,仿若一切不美好的事物都不会与她有半点干联。

画眉、画眉……画眉初黛,相思如歌,若一切都如你的名字般这样单纯,该有多好?

邱昱静静的站在树下,想着那充斥了血与剑、烟与火的一夜里,若画眉真的是那个杀了他万千将士,配合欧阳奕截断莲渊、月池二国的宁珂,他真的不知道会怎么面对她。

画眉……你最好,真的失忆了。

……

更声悠悠远远的传来,画眉停下手中的笔,看了一眼渐浓的天色。

“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入夏抱着被子走进来,给画眉铺在床上,晒过太阳的被子散发出好闻的味道,浓郁的药香与墨香渐渐晕染在一起,画眉将笔搁在笔架上,转身的刹那将眼神顿在《南疆文辞》上,想了想,连带着将那封无字信一同拿到床帐里,摊开在榻上,“睡吧。”

床帐层层放下,眼看着入夏一转身也在外间歇下,画眉将那信摊开,前前后后的又细细看了一番。想了想,顺着那信的一角轻轻撕开,果然如她所料,普雅梅果这么一个聪明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水纹瓷和裂瓷来。

水纹瓷和裂瓷最共通的特点,就是瓷器中空,裂纹逼真。

画眉毫无笑意的笑了一声,顺着撕开的口子扯出又一封信来,依旧如她所想,写明了救她的时间与方法。

然而下一刻,画眉却抿嘴一笑,将这封信中信搁在了烛火上。火舌舔过,雪白的宣纸不过刹那,便由笔痕焦黄变成灰烬一片。

然而却觉得心中也有一块随着这化了灰的信去了,那信上的字体清俊隽永,潜意识里觉得她该是熟悉的……然而这信却似乎也连着她不愿说也不愿想的秘密,化了灰也好,除却天地,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外间的门轻轻响了响,“吱呀”一声,虽是刻意放松了脚步,还是惊醒了外间的入夏,“王爷?”

极轻的声音。

画眉只觉得心口一跳,慌忙拉了被子面朝里躺好,外间的对话仍在继续。

“画眉呢?”

“姑娘好像睡了——”

随即是一阵窸窣的声音,凭脚步也听得出是邱昱,这声音却在她榻前停下。即便是背对着他,也感受得到他目光流连在自己寸寸肌肤上,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目光并不友善。

然而下一刻,只觉得床帐一动,已有手探进来,取走了她放在枕旁的书。

片刻,便听见邱昱可以压低了的笑,随即近乎自言自语道,“画眉,看不出来你这般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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