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碎在地板上的茶盏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就像是不甘心就此命丧黄泉,是而才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游离在世。隔了那水雾,宁珂看到门外晴空万丈,看到紫练傲然负手立于青衣小厮的身后,而在紫练的身旁,却放着一头小牛崽。
是小牛崽,这也是孙义允的怒气所在。
原先想几句话打发下去算是了事,他甚至都做好了自掏腰包给那小厮再买一头牛的准备,然而那小厮非但不认账,然而张口就说自己是受了紫练的银子才不好好办案,身为上亥的父母官却不行父母之事云云,几句话撩拨的孙义允怒火中烧,然三番两次的压制着怒气与他好好说话他也不理,只管梗着脖子说那牛就是他的。
摆明了不是来好好解决问题的而是来找茬的态度。
是而才一怒之下将那上好的瓷杯摔在了那小厮的面前。摔过了心中又有点心疼,那可是上好的景德镇瓷杯啊,只是想到容楚、宁珂两人还在屏风后,便又敛了神色严肃道,“初生的牛崽怎么会有这么大!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那小厮依旧是一副倔强样子,“孙大人,您不知道,初生的牛崽喝了母牛的奶,喝足了就会长这么大!”说着,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加之描述的绘声绘色,宁珂瞥见坐在一旁的欧阳奕早已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来。
是而便也笑出了声。
欧阳奕憋不住,向来最爱打圆场的性子此刻愈发体现的淋漓尽致,不知和那小厮说了些什么,那小厮居然对着欧阳奕又是作揖又是行礼的退了出去,如此,牛到底是谁的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紫练理所当然的被留在了知州府中。没等孙义允和他套上两句近乎,便听见外边又有人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大、大人……不好了,外边码头上有杜氏的人引了炸药!”
炸药!
孙义允气的差点骂起娘来,这群属下果真是懒散惯了,好巧不巧的就现在引燃了炸药,没看见楚王殿下的眼线已经过来了吗?
只是有三位权高位重的人看着,他也不好发作,只好气冲冲的和几人又赶到了码头。
浩劫刚过,硝烟依旧弥漫,残破的菜篮子被随意丢弃在岸上,残破不堪。很难想象这里刚刚迎来了当朝的亲王和国相,同样也很难想象,民风淳朴的上亥,曾是第一望族的杜氏,竟然公然在码头上引燃了炸药。
“大人,死伤无数……那杜氏也太狠了!”一个侍卫清点了受伤的人数后,含了恻隐之心怒道,“这一次必要让他们好看!幸而殿下与国相大人无碍,不然,就算是血洗了杜府也能解我心头之恨!”
宁珂沉默不语。
只觉得,就连耳边刮的风都带了血腥的膻气。
腻开在这空落落的风里,一丝一丝尽是刻骨连心的痛。便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夜的碧水湾,容楚同样是在碧水湾的大凹洞里埋上了炸药,算好了时间引燃。当时只觉得为民除害除的痛快,可现在想来,大约也和这孙义允刻意做下的局一般残忍。
牺牲在皇家博弈中的,终究都只是些无辜的人。
宁珂不出一言,带着许些颓败走在岸上,不时的翻起散乱的油布,希冀那下头还藏着温热的呼吸。步子落下的踉跄而零乱,就连向来无情的孙义允,瞧见宁珂这步子后,也掩了面长叹一声。
“国相善人!”
容楚则带着孙义允和几乎未遭波及的人家联合,在岸上用借来或是捡来的油布搭起长棚,为那些伤得很重不宜挪动的人建起一个临时休息,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随即快马加鞭从附近几地调来郎中与良药,安抚民心。
孙义允虽是在心中谋划万千次,但实际操作起来,仍不如容楚得心应手。在帮一个伤了右腿的男子清理伤口时,那男子哀哀嚎叫,险些还痛的晕了过去,容楚撇向孙义允,凉凉的说,“心中有万民,下手才知道轻重。”
看似在说上药,然而孙义允却听得出容楚的告诫之意。
心中愈发的不安,更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容楚身后,放低了架子去接触这些重伤之人。
说到底,孙义允虽想要权,但也是个一心为民之官。
先前嘱托属下引爆炸药,只是想要给杜氏一个下马威,顺带在容楚心中提高自己的威信,却不想,被杜氏将计就计,反而伤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宁珂走在码头边上,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哀恸,心中愈发的惦念碧水湾那大大小小的人命,总觉得有细弱蚊声的哭泣盘旋在自己的脑中。
心念一动,便蹲下来掀起了一个破筐。
左右穿插的竹棍被炸出一个大洞,像是夕阳下残缺了牙齿的老人带着讽刺的笑。
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宁珂掀起了筐,从框中堆叠的锦缎里拨出一个孩子,颈上银锁晃得宁珂眼一花,心念转过,宁珂挑了一张颜色比较普通的锦缎裹住那孩子,起身回了知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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