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沅那边扣了杨家的货船,六十艘的数量,确实有些多了,船上装的什么东西,虽说大多数人不知道,但两江总督对碰云南红人的消息,却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
李星沅的发到朝廷的折子也是一明一暗,明刀明枪直指杨家利用盐船贩卖洋货,暗地里却是一封措辞极为晦涩的密折,里面只是大略的说了一下杨家货物的种类,以及东西的用途。
滇铜复起是件大事,作为疆臣李星沅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圣眷这个东西说丢就丢,没了圣眷想坐稳疆臣的位子,那也是相当困难的。
而且自己的年岁已经不小了,不能像毛头小伙子一般说话做事,明着的那份奏折,也是李星沅试探各方态度的饵食。
云贵总督林则徐做事的手法,与李星沅一样,先是一本为杨家圈地辩解的折子。广和一案的余波未平,杨家在云南做的事情,也该让圣上知道,上次林则徐没有为杨家表功,也是怕杨家发展的太快,不受控制。
广和一案,林则徐只是把广和在富民的劣迹报了上去,现在看来,也是增加杨家在圣上心中地位的时候了,李星沅那边一旦发动,势必会将矛头对准杨家的那六十船洋货,这事儿是谁也盖不住的。
当朝的清流们,把西洋人视之为鬼,抵制西洋的一切东西,说的好些是为了除魔卫道。说的直白一些,这些清流才是真正的误国之臣,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名声和地位。至于国家和百姓。早就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清流们的势力不小。杨家单凭一个滇铜复起,还真不一定能扛住清流们的诟病。当朝至尊,崇仁孝之道,而杨家确实把仁义二字做到了极处,云南的事情,林则徐大多亲眼看过,没有杨家,云南早已变成了鬼蜮。
虽说大势不可逆转。但皇帝在官场之中的地位,那绝对是至尊,只要杨家圣眷昌盛,道光一朝,就没有人能扳得倒杨家。
林则徐自己就曾经倒在了洋务上面,里面虽说有洋人插手,但最终还是圣上那边开了口,自己才被发配西北边疆。
云南是他林元抚最后的机会了,这些天林则徐也是一扫颓势,变成了初来云南之时的那头大清猛虎。
林老虎暗地里的密折。写的极为详细,从杨家的善举。到杨猛治军有方,林则徐也不吝赞美之词,把杨家说成了大清的股肱之臣。
在折子的前半段,林则徐也详细说明了云南的状况,以及杨家没有不臣之心的原因。云南多族杂居,想要在云南起事,很不容易,而杨家一些有悖常理的行径,林则徐也做了分析。
杨家这些年为了云南的事情,耗费不小,赚钱就变成了杨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杨家赚的钱财,又大半投到了百姓身上,这在别的地方,就是收买人心之举,可在云南就是在做无用之功,一句夷姓犬羊,一句山民桀骜,杨家即使有反意,在云南也成不了势。
摘清了杨家,也是林则徐不得已而为之,里面有许多东西,他自己也有些不拿准,但为了大清的富强,有些事儿真的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杨家没有圣上的信任,那他的一切谋划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云贵总督的位子,他林元抚不可能一坐经年,而杨家就成了推动云南洋务的中坚力量,督抚是流官,杨家是坐地户,洋务不是一两年就能成事儿的,三五年的时间,哪一任总督也不会在任那么长时间的,所以杨家的地位,在三五年之内必须要稳!
摘清了杨家,就到了林老虎诉苦的时候了,西北、东北的大敌峨罗斯;大清捉襟见肘的财政;各地纷纷扰扰的叛乱;伸手不见五指的官场;还有盘踞在海上的诸列强。
林则徐先是把大清颓败的局势,大略的说了一下,这些东西,已经被翻烂了,大略的一提,就能勾起圣上的忧国忧民之心。
数完了大清的颓势,林老虎话锋一转,就是歌功颂德了,西北边疆生擒反贼张格尔;为了让大清的百姓能够多些钱粮,圣上提倡节俭之风;庚子一役杀伐果断,革职查办了大群的冗官汰员,虽说下面的奴才作战不利,但大清雄主的气势却是彰显无遗。
拍完了马屁,就是诉说滇铜复起之利,滇铜是大事儿,而借用西洋的技法除了能够增加滇铜的产量,如果这法子合用,还能大大缓解朝廷的银荒。
云南不仅多铜而且多银,如果滇铜的产量,能够成倍的增加,滇银呢?
一个巨大的画饼,在林则徐的折子之中,被描绘了出来,不谈滇铜复起对整个大清的影响,单单滇铜和滇银之利,就可以让云南试着办洋务。
画完了这张大饼,林则徐又把自己的谋算说了出来,杨士勤、潘仕成、李星沅,云贵、两江、两广、四川,七省合力,只要滇铜成了,这七省就是大清中兴的希望之地。
洋洋万余言,林则徐的这份折子,写了三个时辰,润色了三天,林则徐反反复复几十遍,一边读着自己的折子,一边揣摩圣上的表情,看一遍改一遍,延迟五天之后,这份密折才匆匆的上路了。
“林老虎也算是揣摩透了圣心,这份折子一上,五年之内,杨家可以在云贵川三省随心所欲了。
林老虎的这张的画饼,让人看着垂涎欲滴啊!不简单,果真是不简单啊!”
林则徐的密折,杨猛没有翻看,而林则徐密折的废稿,却稳稳的躺在杨猛身边的桌子上,听了魏五对林则徐的评价,杨猛的脸上也有了喜色。
“李星沅那边已经发难了,林老虎的这道折子上去之后。李星沅那边八成会销声匿迹。咱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呢?”
林老虎说的是一样儿。这个时候,杨家也必须站出来表忠心,至于如何表忠心,就只能让魏五来拿主意了。
“今年的滇铜也该解京了,三爷这个时候进京最合适不过了。”
魏五说完了,杨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进京?杨猛从来就没想过这事儿,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杨家人进京的时候,万一李星沅的折子,被朝廷允了,那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李星沅所提的私用盐船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朝廷借题发挥,自己进京再掉了脑袋多冤呐!自己这辈子才刚刚开始,许多好东西还没享受过呢!就这么挂了,忒冤!
阴沉沉的望了魏五一眼,还有一点最重要。魏五这个建议,好像也藏着莫大的野心。自己去了京师,杨家就没了主心骨,万一自己陷在那边,杨家真就成了朝廷的恶奴了。
“三爷,魏五已经熄了争斗之心,现在这个时候,老爷子进京,并不能表现出杨家的诚意来,最好法子就是二爷和三爷一起进京,在京城为二爷谋个差事。
魏五听说三爷与二爷,在有些事儿上看法不同,京师是大清的重地,也是最为颓废之地,三五个月的时间,以二爷的心姓就会极度的厌恶官场,到时候,这次李星沅针对杨家之事,也已经风平浪静了。
三爷花些银子,在广州为二爷谋个官职就是了,广州的潘氏虽说是杨家的铁杆,但不得不防,二爷的心姓不错,足够制衡潘老爷了。”
魏五的话,也说到了杨猛的心里,自己的二哥是杨家的一个大麻烦,随着滇铜复起的推进,杨家的野心也会在三五年之内暴露。
机器设备用上了,滇铜的产量就会成倍的增加,全数解京那是不可能的,杨猛对云南的控制虽说严密,但他也不能保证这事儿不被朝廷侦知,到时候就是杨家兄弟反目的时候了。
魏五说的法子,虽说风险极大,但无疑是软化二哥的一个好法子,二哥反清,杨家才能反清,不然……
“嗯……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李星沅之事虽说大局已定,但不可轻忽,李星沅与林则徐的动向,你们都要摸清楚。”
挥退了魏五、徐子渭,杨猛便把秦子祺召了回来。
“严密监视魏五,增强京师的人手,为他们多准备几条后路。”
京师之行成与不成,还要看事态的发展如何,现在决定还为时过早,离开自己的地盘,这对杨猛来说也不是件容易事。
自复生以来,杨猛离开云南的次数只要两次,而目的地都是广州,一次是为了大哥,另一次则是为了云烟。
与广州相比,京师显然不是杨猛该去的地方,太过危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杨家在云南是老大,可到了京师杨猛就是个瘪三,万一在京师得罪了什么人,云南与京师相隔太远,想跑都不一定能跑回来。
但二哥的事情也不是小事,杨家两兄弟不合,一个是叛贼一个是忠臣,这事儿要是出了,无论对杨家的名声,还是对云南来说,都是个灾难。
自己的亲兄弟都造自己的反,那他杨猛在云南又能有什么威严,杨家历经老爷子杨士勤,还有他杨猛十数年才打造出来的仁善名声,无敌之势,都会因为兄弟反目大打折扣。
滇铜复起在望,杨家和朝廷之间的关系,也将慢慢的由融洽转向对立,留给云南和杨猛的时间不多了,而想要二哥,快速的转变对朝廷的看法,魏五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不想去做又不得不做,杨猛也被深深的困住了。
李星沅身在两江,他的折子先林则徐一步到了京师,明面的折子,因为干系重大,军机们不敢搁置,第一时间就送到了道光帝的面前,而道光帝看了密折之后,知道此事不是什么以权谋私的事情,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事儿该如何处理,还得看看林则徐那边的说法,所以也没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
密折奏事,除了道光帝外人很难看到李星沅的密折,而李星沅弹劾杨家私用盐船牟利之事,却在朝廷掀起了轩然大波。
六十船的洋货,虽说不知道有多少,能值多少银子,但想来是值不少钱的,杨士勤兼着三省的铜盐大使,这本就是个肥的淌油的差事,坐在肥缺之上,还不忘利用盐船敛财,许多人就犯了红眼病。
京师是个官员汇聚的地方,但京师的衙门口,多是清汤寡水的职司,同样为官,很大一部分京官的品制要比杨士勤高得多,一个深处庙堂,一个身在边疆,处庙堂之高喝稀粥,身在边疆的却守着酒池肉林、金山银海,不管杨家做了什么,单单杨家的财力,就是京官们的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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