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沅年富力强,在大清的各大督抚里算是年富力强之辈,军机的重臣们卖了好,可也把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云贵总督的人选,放在别的时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现在就让人作难了,往后十年八年云南都是个烂泥潭,进去人不脱一层皮,想出来都难。
自家的亲信肯定不能往那边派,推一些庸才傻子上去,以前还成现在嘛!谁敢啊?
滇铜复起可是朝廷的大事,圣上的心事,弄个傻子上去,万一把滇铜复起之事给弄砸了。不仅上去的那货要倒霉,京城的军机、吏部的官员也都会受到牵连,弄不好圣上大怒,跟着云南丢了命都有可能。
云贵川三省盐铜大使杨士勤,现在就是个香饽饽,圣上手里的一个宝贝,如何遴选候补云贵总督也是个极为艰难的事情。
军机们不是没有想过推杨士勤上去顶缸,可这事儿想想还成,要是拟成折子报上去,那就是纯属找抽,各省的督抚都是流官,多则一两年,少则三五个月,就要轮转一下,总督之位给了杨士勤,谁来复起滇铜?
据李星沅所说,杨士勤在云南的局面并不是很好,虽说大开了云南各处的铜厂,可云南铜课的积弊,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处置,滇铜复起虽说有那么一丝希望,可军机诸臣,并不是很看好杨士勤。
如果杨士勤复起滇铜的希望十拿九稳,这事儿也就不会那么挠头了,派去个亲信,帮一帮杨士勤,滇西的回乱,实在不行就调动贵州的绿营,和身在四川的成都将军过去处置一下就是了。
杨士勤没啥希望,滇西的回乱又是泥泞一片,这个时候派谁过去人家都是要骂娘的。弄不好新督再与杨士勤尿不到一个壶里,两人再干起来,那云南就成了大戏台了,看戏虽是个消遣,可看完了之后难免挨顿瓜落。
因为这个丢官丢命很不值得,满臣不能往云南那边派遣,这七八年间,满蒙之臣尚算有些能力督抚之臣庆保、长龄相继死去,宗室督抚乌尔恭额、伊里布,也在庚子一役之中,带着一身污名死去。
耆英、亦经,一个只会签合约,一个是刚刚复起,现在让他们去云南,不说圣上会不会同意,那两个正主就不会同意,弄不好这事儿递上去之后,还得让那两人揭了面皮。
其余驻守各地的将军之类,他们倒是想做云贵的位子,可军机们不敢往上顶呐!顶一个死一个,何苦呢?满臣已经逐渐的凋零了,为了朝廷的颜面,也为了自己的位子,军机的各位重臣,无论是满臣还是汉臣,都把这一脉给无视了。
剔除满蒙督抚,剩下的也只有汉官了,该如何选择,诸人也定下了一个标准。一是要有本事,滇西的事情纷繁复杂,没本事的人去了,直接就会倒在永昌一案上,即使永昌一案他能混过去,回回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没点手腕到了云贵也是白瞎。
二是能和杨士勤搭班子,即使是不能共事,也不能给杨士勤下绊子,滇铜之事重过回乱,这个是定论,任谁坐上了云贵总督之位,都不能在滇铜之事上给杨士勤掣肘。
三是官声得好,云贵总督这个位子,虽说在大清九大总督之中排名最末,但好歹也是九大疆臣之一,再加上滇西的回乱,也需要这样的人物,官声不好的只怕过不了圣上那一关。
第四嘛!就是亲疏之别了,云南现在是个是非窝,去了那里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基本不太可能,谁没个亲朋故旧,这第四点就牵扯到各人的关系网了。
有了这四条标准选人就容易多了,整个大清的督抚之中,能满足这四条的,好像只有一个人,把这人推上去,圣上那里肯定会点头的。
这个人选一出来,无论是军机还是吏部,都十分的赞成,大清第一顶缸之人非此人莫属,而最妙的还是这位在广州与杨士勤有过交集,根据各人弄回来的情报,这两人的关系委实不错。
杨士勤家的二儿子就在他的门下,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大清的林虎林则徐。这位历任河道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陕甘总督,现在正在陕西巡抚的位置上呆着。
林老虎官声在大清数一数二,得罪的高官也是数一数二,自从他主师曹振镛死后,这位的官路就荆棘遍布,一路急转直下,最近几年还是因为圣上体恤才慢慢回到众人的眼中。
这次的机会正好,林则徐、杨士勤两人不是关系密切吗?这下更好,林则徐处理云南的回乱,杨士勤复起云南的滇铜,弄好了大家跟着沾光,弄不好就让这对难兄难弟一起死在云南好了。
拖人填坑、打压异己,林则徐的名字一出现,京师的一帮重臣,全都长出了一口大气,好在这林老虎没死在西北,要不上哪找这么好的顶缸之人?
举荐一省总督可不是小事,总要有些后备人选的,可这次的云贵总督之位,彻底成了屎盆子,林则徐的名字一出,剩下那几个倒霉蛋,也得了特赦,不是为别的,只因为林老虎的名声太大,把他与那些倒霉蛋列在一起,会让圣上瞧低了这帮子京师重臣。
补云贵总督缺儿的唯一人选只有林则徐,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形势如此不得不为,京师的重臣也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推林老虎一把,不然就该他们倒霉了。
回乱尚属小事,在军机诸臣的眼里,杨士勤手里摇摇欲坠的滇铜,才是真正的天雷。去年解到京师的四百万斤精铜是陈货,这个圣上不知道,军机诸臣和户部的主要官员,却是一清二楚。
云南杨士勤端的狠毒,为了往上爬连买带运,起码在滇铜一事上砸了五十万两银子,滇铜现在是个什么局面,这些京官儿,可能比杨士勤都清楚。
铜厂废弃、各地还开办的铜厂,多是养贪官冗员的地界,滇铜之弊首在[***],这事儿几十年前就有人提过,但各省的铜盐官员,多是自成一系,加上他们手里握着大笔的财富,想要扳倒他们,风险极高。
以前不是没有人,想重振滇铜,这些人的地位比云南杨士勤要高的多,手里的权力也大的多,而且满臣汉官都有,他们哪里去了?还不是倒在银子上面?
现在滇铜的状况听着一片大好,不过是杨家的银子在撑着,并贵州、四川的盐铜入滇,也不是没用,但滇铜的漏洞太大,别说是贵州、四川,再加上个湖广进去,也可能被吃的一丝不剩。
滇铜复起希望真是极为渺茫,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杨士勤想成事的话,那得杀人杀尽背地里吃滇铜之利的官员,慑住大部分铜官,再换上一批新的,滇铜复起始有希望。
但铜课的油水太厚,各地的官员,半数是纳捐的草包,不贪不吃那也是不可能的,复起复敝,这一起一伏之间,就是杨士勤丢命的时候。
杨士勤和林则徐联手,就是能挺过这一关,也撑不了三五年的,杨士勤这人小看了贪官冗员的能力,他将来必然会在滇铜一事上败亡,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滇铜复起在军机诸人的眼里就是个笑话,也是个泡影。
但滇铜复起也是个大好的机会,当今圣上年岁差不多了,龙体也不甚康健,支持滇铜复起,讨好年迈的帝王,在军机站稳脚跟,而后参与储位之争,做那新朝的元老,这是军机们的目的。
杨士勤如果败了,那是他能力不济,但是杨士勤如果胜了,那结果就不一样了,杨士勤出把力,军机们再拉他一把,让他挺个三五七年,复起滇铜开源功臣的帽子,不是他杨士勤的,而是他们这帮军机的。
治国有道、御下有方,滇铜一旦复起,这些人就少不了一个托孤之臣的名头,至于新朝之时滇铜是否兴旺,就不是他们的事儿了。
魏五、贺长龄之流,觉得这帮军机下作,以国家命脉为武器打压异己,岂不知这些能坐上军机之位的大臣,眼光并不比他们这些所谓的忠臣良将差多少,出发点不同而已。
忧国忧民哪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将来的云贵总督林则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虎门销烟、压制洋商,庚子前的那几年,林老虎之名威震华夏,可庚子之役大清一败涂地,这位威震华夏的林老虎,又是一个什么下场?
钦差、两江总督、两广总督、圣上在其寿辰钦赐‘福寿’二字的正一品大员,因为庚子一败,在任职之地被当场革职,最后被发配疆省伊犁,效力赎罪。
虽说这林老虎最终还是被复起了,可道光二十一年至道光二十五年,四年的好时光,就消磨在了疆省伊犁那个蛮夷之地。
以林老虎当年的地位,如果这四年没有耗费,现在入主军机,成为他主师曹振镛那样的大员,也不是没有可能。
忧国忧民的典范林老虎,这么有根骨的一个能臣、要员都被说罢就罢,他们这些军机可不想和林老虎一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朝廷事小自家事大啊!
种种利益纠葛,杨士勤、林则徐成了军机们谋取利益的工具,杨士勤仁孝之典范,林则徐大清之虎臣,这两人联手也惜败云南,就与军机们没有什么干系了。
有了这两个顶缸之人,就是云南出了塌天大祸,也牵连不到这帮京师的重臣。
有了定论之后,大清虎臣林则徐,再次出现在了道光帝的眼前,云南之事非林某人不可啊!对于自家的院子,道光帝还是比较上心的,军机们提的云贵总督之选,颇合这位至尊的胃口。
仁孝杨士勤、虎臣林则徐,滇铜复起、清平云南,近在咫尺啊!
‘甚好!’
这两个字是道光帝怀着巨大的憧憬说出来的,杨士勤复起滇铜,林则徐治理回乱,据说云南今年遭了大旱,这林某人还是个治水的干才,去云南坐总督的位子再合适不过了,这帮军机换的好,不似庚子年间的那帮猪狗,只知争权夺利不知为国分忧。
‘军机诸臣有功!’
这六个字道光帝是怀着满腔的欣慰说的,四阿哥奕詝忠孝仁厚,军机诸臣心怀国事,为云南之事也算是用了好大的心机,连林则徐的治水之功,都想进去了,自己的身后事无忧矣!
‘恨不早生二十年!盛世再现呐!’
这一句话,就带着巨大的遗憾了,林则徐为庚子之役蒙冤,道光帝心里是清楚的,可国势如此!东南之地连战连败,加上英吉利人当时咄咄相逼,要求严惩林则徐,当年之事也属无奈之举。
忠义杨家将,虎臣林则徐,自己要是早生二十年用了他们,承康乾盛世,启后世繁华,无奈啊!此功只能留给老四了。
云南事成则大清事成,以云南为典范,横扫整个大清的积弊,自己要撑住,为杨士勤、林则徐撑腰,为子孙撑起盛世的大幕。
望着面前的林则徐三个字,道光帝的双眼发出璀璀光华。
军机、道光帝心里都有莫大的希冀,可作为正主林某人,却是忧心忡忡,为官之道林则徐精通的很,只是不擅社交罢了!
云南是个险地,绝对要险过当年的广州,滇西回乱不是大事,杨士勤负责的滇铜才是,当朝天子的想法林则徐可以猜个大概,军机们的阴险他看的清楚。
储位之争,历朝历代都是疆臣大员们的坟场,滇铜复起不合时宜的卷入这场纷争,滇铜积弊曰久,商家出身的杨士勤,想要从中获利,难!难如登天啊!
云南之事,林则徐也有耳闻,贺长龄一败涂地、李星沅临阵脱逃、杨士勤强撑局面,滇铜、回乱、饥荒、蛮夷,四面皆敌啊!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见过了西疆的漫漫黄沙,还怕那云南的莽莽群山吗?林元抚猛虎不老!唉……”
疆臣一声喟叹,道不尽仕途艰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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