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文馆中群贤毕集,茶香酒香书香,自然也少不得鬓影衣香;诸子学宗原来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会高谈阔论,论辩到激烈处也会大放嘴炮吹嘘自己,喝到好茶好酒也会大声赞美,见到美丽的姑娘也会要求演奏琴曲......听得是琴、看得是人。
越姬周旋于天下名士之间,他们送上一碟碟茶点和一壶壶香茶,同时在偷眼打量这些天下著名的学宗。原来这个面容方正身材高大的人就是孟珂,与他论辩到激烈处的就是墨家巨子禽滑西?那个姓颜的老头儿就是颜渊公的子孙麽?孔夫子将颜渊公夸说得多好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怎麽这样的贤良之后也会吹胡子瞪眼睛的?原来坐在他对面的是杨朱先生,这个老酒鬼,还欠着姑娘的酒钱呢!
白先生还没有来麽?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天下大乱了,居然有人拔剑!一个大胡子眼如铜铃的家伙抽出巴掌宽的巨剑来,看得她花容失色,好在他只是想要砍破酒坛而已......天啊,范家会馆里又不是没有伙计,你就不会叫人帮忙,非得要自己来?这究竟是诸子文会还是游侠儿聚集的江湖聚会呢?不对,他们简直比那些粗豪激烈的江湖游侠更吵闹,而且读书人吵起来还都是一套一套的,听着都让人眼晕。
“越姬,你竟然也在此地?”
白栋不知何时走进了会馆论堂,微笑着站在越姬身后;诸子文宗见到了老对手或者老朋友。不是抓过对手立即展开激烈辩论就是扯过老朋友叙旧。看到他进来最多点点头。完全抽不出身来打招呼。
白栋这个主事人很是无聊,在堂中走了几步,正想去到主位上坐下,就见到了这道熟悉的倩影;他乡遇故人,见到越姬不觉就想起了溢满花香的越家小楼,还有那个端着茶水在他面前兴奋雀跃、容色娇媚的越女。
“门主不放心,要我暗中保护先生。也是凑巧,景公特别安排了小女子前来。说我是先生的故人,用起来方便。”
越姬回头见是白栋,顿时露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经历了南墨那件事,绿真门主便秘令天下越女暗中保护先生,越姬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论堂内太吵了,她也不怕被人听到什么。
“哦,想不到越姬姑娘也是越女门的人?那就请替我谢谢绿真姑娘,白某安全得很,倒是不用贵门增添麻烦。”白栋微微一愣。越姬应是越女门潜伏在老秦的首脑人物了,绿真倒是没有隐瞒自己。足见合作之诚。
“咯咯,就是没有门中指令,越姬也愿白子遮风挡雨、抵御明剑暗箭的。像白子这样的英雄男儿,总不会嫌弃人家吧?”
越姬目光闪动,轻轻掠过白栋和站在白栋身后的聂诸,笑的好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呵呵,姑娘说笑了。既是景监要你来的,就帮我主持这次盛会吧,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先别吵了?都是堂堂的诸子学宗,见了论敌却个个眼睛都红了,论辩起来没个完,我的头都大了......”
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明白百家争鸣有多可怕,诸子学宗哪个不是学问大家?平日里教授弟子升座开讲的时候,都有万千仪态,可一旦遇到学见之敌,那真如战场上见到了仇敌一般。
孟珂和慎道这些人还好些,毕竟在齐国都辩论久了,已经吵不出什么新意。现在又多了墨家、儒家漆雕氏、颜氏、甚至还有农家,这叫一个乱;漆雕氏的当代家主就是越姬先前看到的那个大胡子,他用剑砍破了酒坛后自己狂饮一气,剑也不回鞘,握在手中瞪眼看着正与孟珂辩论到口沫横飞的墨家巨子禽滑西。
漆雕氏是儒门中最好武任侠的一枝,早就不服气墨剑了;他倒不想与禽滑西辩论经义,就想找个机会斗一斗剑,看看是漆雕氏的剑法厉害,还是你墨剑精奇?
来火药味就已经很浓烈了,颜俭那老家伙还跟着上蹿下跳,都快九十岁的人也不安分,拍拍孟珂的肩膀示意他离开,自己则抢了论辩位置,对着禽滑西就是一阵冷笑:“呵呵,好一个兼爱天下啊,我老人家怎么听着像是狗屁?来来来,让我老头子教教你罢......”
申不害还算是个合格的地主,到处劝说大家不要再论辩了,今日可是白子的文会啊,就当是给白子些颜面好不好?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竟敢说法家不过唯利之徒而已?慎子你让开,我倒要向这位许子请教,法家以法治天下,人人都遵守同样的法纪难道不好麽?你农家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居然希望君主去和农夫一起耕种土地?我呸,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也辩上了......
白栋简直无语,自己还是太低估这些家伙的战斗力了,现场如此之乱,还开个什么文会?却不知这正是先秦时代的一大风景,诸子在稷下学宫一对一正襟危坐的论辩固然是有,还有礼乐起奏呢,可这种乱如菜市场一般的随机论辩就更常见了;这个时代的士子人人佩剑,个个允文允武,哪个不是性格激烈之辈?论辩到激烈处,打起来也是有的。
越姬看出白栋的苦恼,冲他笑了笑,纵身跳在一张高桌上,狠狠顿着莲足,口中高叫道:“都停一停,论辩了几十上百年,你们还不够麽!”
白栋看得目瞪口呆,原来温温柔柔的越家姑娘也有如此泼辣的一面?这也就是放在先秦时代,若是到了后世,女子无才便是德,莫说是在这许多学宗聚集的文会上跳桌子了,就是在家中大声说话估计都会被父母狠狠批评。自己的运气可真好啊,竟能遇到了苦酒这种善解人意的妻子,跳蚤虽说爱把自己推下床,却每次都是温温柔柔的,不曾在床上跳来跳去。
被越姬打断,诸子才想起这是天下文会,不给论敌的面子也得给白栋几分颜面才是;反正吵也吵得嗓子冒烟了,先喝几口茶,听听白栋说些什么。
这位白子每每都会弄出些新奇的东西来,这次召请大家会聚一堂,说是要创立什么‘书法’。书法是什么?听来倒是新鲜地紧。
白栋也不废话,直接命人送上了书来。这些不是印刷品,书法这东西一旦刻版印刷就会韵味大失,都是他一亲手写下的,几十写下来,手腕都酸了。
“原来书法就是书写之法,我辈在竹简上刻字,虽也会注意字体优美,却要受限于刻刀,终究难成法;虽然偶尔也会用毛笔书写,却多速就,就算有了白家绫纸出现,也从未想过要在纸上写出一番天地。如今看了白子所书,结构、字体无一不美,果然可以成法,可以成法矣。”
“不错,若是读书读得倦了,论辩论到累了,写写书法倒是件妙事。此乃养性修心之用,不受百家局限,当可倡导天下人习之;白子倒是一番苦心,新诗体寄情言志、书法修养身心,且与百家无争,一人开创两派,也算士林盛事了罢?”
诸子学宗纷纷议论,这些都是习惯先秦时代大鸣大放作风的‘读书人’,却对白栋的新诗体和书法毫无抵触,多是称赞有加;大家都是聪明人,立即想到若将书法加入自己的著作中,当可自家学派吸引更多的士子,成就先秦时代第一显学。有了这门心思,再回头仔细看白栋的书法,越觉这字体虽然熟悉,用笔却大大不同,若是胸中没有十几年的积累钻研,当真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来。
大家都用惊诧地目光望着白栋,莫非白子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准备要创立这门‘书法’了麽?这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他才多大年龄?
老颜俭眯起一双老眼看了看白栋,不觉叹道:“鬼谷子真天人也,可惜老夫年近九十,仍不曾得见令师一面......”
白栋很是郁闷,这也关便宜师傅的事情了?怪不得鬼谷老头儿不肯戳穿自己这个假徒弟呢,原来自己这是在帮他狂刷声望啊?想想便宜师傅似乎就没出过山,到处帮他刷声望的从来都是弟子,先是孙膑庞涓、后苏秦张仪,莫非这是老家伙的独特爱好不成?他总该不是个蒙事儿的吧......
“诸子大才,莫非就没有看出这书法还差了些什么?”
世上最难的不是创造新事物,而是引导大家使用新事物。即使是到了互联网时代,马~云要让人们习惯阿里巴巴、习惯淘~宝,也足足用了十年时间,何况是白栋?所以现在不是要把结果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服从,而是要正确引导,让他们自己发现新字体和书法的好处,这样就可以免去说服他们的繁琐。
聪明人不会替人做决定,只会做一名聪明的引导者。
白栋绝非在场诸子中最聪明的人,却绝对是眼界最开阔的人,所以总是能够用最准确的方法推行自己需要推行的一切;在商界是如此,面对天下诸子时也是一样,他就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引导者。
“呵呵,小子太过苛责自己了。老夫可以看出,你的‘书法’至少有十年之功,虽未到极致,也属上流,若一定说差,就是差在了文字身,似乎束缚了你的书法,使其不得酣畅。”
老颜俭微笑着安慰白栋,满座中也就是他这个高龄寿者有资格叫白栋小子,并且白栋指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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