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嘴里所说的“杜伯侯”,此人大名为杜畿,字伯侯,亦曹魏之名臣也。史书记载,杜畿曾在曹**底定河北以后,奉命就任河东郡守,但是王邑不肯离职,遣郡掾卫固、中郎将范先等向司隶校尉钟繇申诉,钟繇不允,乃愤而返京求告。杜畿行至陕县,卫固、范先率军拦道,不放他入郡,钟繇欲请夏侯惇伐之,遭到杜畿的劝阻,随即杜畿便绕至郖津,单车前抵安邑。
范先为了警告杜畿,即于其门下斩郡主簿等三十余人,而畿言笑自若。卫固道:“杀之无损,徒有恶名,且制之在我。”乃奉杜畿为主,但夺其权柄,阳奉阴违。杜畿假为所制,暗中却集结兵马,逃出安邑,范先、卫固遂勾结高幹犯郡,为曹家援军所斩杀,河东乃安。
杜畿安定和治理河东,成效卓著,后来被曹**比之为“萧何定关中,寇恂平河内”。
是勋想起此事,不禁懊恼:“未知杜伯侯何在?”
根据史书所载,天下大乱以后,杜畿曾经避居荆州——然而是勋上回出使襄阳,并未曾闻此人之名;其后他又前往京兆,投奔旧友、京兆尹张时——是勋镇抚关中,直接罢免张时,下之于狱,就忘记向他打听杜畿的消息了;张时先以杜畿为郡功曹,但“嫌其阔达”,杜畿愤而离去,赴许干谒,乃为荀彧荐于曹**,被任命为司空司直——这应该是一两年后的事情,此刻他还并没有得入曹**幕下。
所以说,杜伯侯现在究竟在哪里呢?没有人知道,是勋仓促间也根本找他不来。
可是再想一想,杜畿本为京兆杜陵人氏,并非河东旧族,他治理河东,靠的是自己的能耐,而非背景支持。换言之,杜畿若守别郡,同样也会出成绩,而他人镇守河东,基础也未必就比杜畿来得差。
杜伯侯能为,吾何不能为?!
随即亲自上门去找鲁肃商议,见了面就说:“子敬既荐我以镇河东,当有以教我。”鲁肃歪着头瞟他一眼:“肃若有定计,便可自为,何必荐卿?前虽出使河东,所见皆吕布军中人也,不涉民事,河东上下,实无所知。”
是勋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递给鲁肃:“河东之事,卿且观此三人便可。”这是他适才阅读郭嘉交予的情报的时候,记录的部分笔记,主要便相关郡守王邑、郡掾卫固和中郎将范先三人。
鲁肃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接着又从尾到头复习一遍,然后放下纸张,捻捻胡须:“此三者不去,河东难安。彼等各怀心思,去亦不难,只恐迁延时曰——袁军南下,或在年内,河东若不粗定,则难以呼应,宏辅即为无功者也。”
是勋很喜欢鲁肃这种态度,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打马虎眼。不象荀氏叔侄他们,以为很多粗浅的环节是勋肯定能够料到,说出来反倒象在小瞧对方,所以交谈时往往故意忽略过去——他们实在太高看是勋了呀!
鲁肃一开口,说的就是以真正的是勋的智慧,都肯定能够想得到的问题: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把河东郡稳定下来,只有这样,才能在袁、曹大战之际,从侧翼助上一臂之力。是勋低头想想,确实如此,杜畿扮猪吃老虎的故智其实并不值得仿效,因为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其实杜畿也挺弄险的,倘若高幹等早一曰侵扰河东,而他还并没有做好对付卫固、范先的准备,恐怕便要落得严象在淮南一般的下场啦。
“子敬之意,须施雷霆手段,一朝而定?”
鲁肃点头:“事涉大局,不得不疾,亦不得不狠。”说着话抽出情报中一纸来:“吾且先议王邑……”
王邑字文都,北地泥阳人,曾为故太尉刘宽门客,后任离石长,升河东郡守。献帝东归时,为李、郭等所逼,先北渡而至安邑,王邑进献丝帛,乃得封侯,并加号镇北将军。据说这位王太守是个好官,治理地方很有一套,百姓安居乐业,因而后来杜畿前去接任,他不大想离开,百姓也舍不得他走,卫固、范先等遂能煽动**,发兵阻拦杜畿。
但是是勋觉得这事儿很有水分——包括郭嘉情报中所写——王邑不大可能真得百姓拥戴。首先,这年月从中央到地方都是小政斧形态,守、令与百姓的接触极少,要说施政清明,得到大户缙绅的拥戴尚有可说,要说深得民心,恐怕未必啊;其次,原本的河东,起码从献帝东归直到高幹来侵,十年间便没遭过什么兵祸,相比起附近的其它郡县来,肯定要太平、稳定得多,这不能算是王邑的功劳;其三,倘若王邑治郡真有成效,那后来杜畿接手,不可能高过他一大截去,也就难以成就贤名啦。
再说了,在这条时间线上,河东曾经接待过吕布军入驻,那就是彻底的虎狼之师,杀戮、抢掠,无所不为,王邑内不能制吕布,外不能和南匈奴,他怎么可能深得民心?
当然啦,此人在郡多年,熟悉郡内大族,那些大族若是承其旨意,煽动百姓**,以违抗诏命,挽留于他,这倒不可不防……
是勋担心王邑会煽动河东百姓,起而**,阻挠自己接任郡守之位,因此与鲁肃商议过后,特意多呆了几天,等到秋忙之时,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入安邑。因为这时候农夫都忙着收割、晒谷、脱粒呢,哪怕明令免了他们的租税——既包括国税也包括佃租——他们都未必肯抛下农活,出门搞点儿别的。郡中大户若是支使不了百姓,那是勋还有何可惧?
等见到了王邑,他打眼一瞧,果然跟来的百姓都非赤贫,不是缙绅,就是小市民,这些人惜命得很,不敢冲锋在前。再加上王邑身型瘦小,不象是个能打的,是勋这才放下心中忐忑,先一把揪住王邑,随即下令,将卫固、范先斩杀当场。
卫固、范先,心怀异志,按照史书所说,王邑离职前,他们就跟高幹暗中勾结,而即便此事为真,这时候也还并无反迹。倘若不处在大战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倘若可以如同杜畿般徐徐图之,那便先不能对他们动手,要待其“多行不义必自毙”。然而鲁肃说了:“事涉大局,不得不疾,亦不得不狠。”故而是勋预先请了钟繇的旨意,将二人处决了事。
在定下这一方略的时候,是勋也不禁暗中自我检讨:自己是不是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的士人群中呢?是不是连自己的立场、思想都已经彻底古代士大夫化了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
可是虽然自我检讨甚至自我厌恶,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饶过卫、范二人的姓命——至于“巧辟治官,犯突科条,事当推劾,检实歼诈”之类莫须有的罪名,在原本的历史上,那是钟繇硬生生安在王邑脑袋上的,逼他去职,如今便给卫、范两个先用上了。
是勋在十里亭内处斩二吏,随即挟持王邑,大队兵马亦从后跟进,浩浩荡荡进了安邑城,接管城防。是勋本无自己的部属,问曹**要了武装以后,还讨得几个熟人为将,一是当年与他一起战过匈奴兵的夏侯兰,二是伺候典韦伺候得满心冒火、手足无措的孙汶,并有过带兵经验的门客秦谊,共掌这两千兵马。
他扯着王邑进入郡署,召集属吏前来,当场宣读诏书,罢免了王邑的职务而自代之。王邑满心不愿,然而经此一幕,早就吓破了胆,只得乖乖地捧出印绶来,交割完毕——比原本历史上要听话得多。
赶走王邑以后,是勋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派职务,把自己从许都带来的属吏、门客安插到各部门去,以期用最短时间掌握、捋清曰常政务。
他现在脑袋上挂着三个职务,侍中之职是虚的,河东太守与监河东军事是实的,且各有属吏。但是是勋不打算搞两套班子,也不打算随大溜,沿用传统的行政架构,既然一郡之内,完全自己说了算,那干脆彻底**,重起炉灶——当然啦,为了便于这时代的人们接受,旧名尽量沿用。
首先是郡守的副官,本名郡丞,按照汉制,“郡当边戍者,丞为长史”,因为这个新的河东地方政斧要兼管民政和军事,如同边郡,故而更名为长史。这是朝廷钦命的官员,是勋向曹**讨来了司空掾司马懿——反正刻经立石之事已经上了轨道,另找一人萧规曹随可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马仲达就是是勋敢亲赴河东上任的定心石。
下为功曹,负责人事,是勋请来了谒者裴茂的三字裴徽,字文秀,担任功曹掾。因为裴家乃河东大族,发掘郡内人才,他们家人上手最为便捷。其实裴徽不如其长兄裴潜多矣,只可惜裴潜“不修细行”,所以不受老爹待见,独自一人跑荆州刘表那儿窝着去了。是勋曾经多次建议曹**征召裴潜,刘表就是不肯放人——虽然也不肯重用他。
户曹管民政,包括“民户、祠祀、农桑”,户曹掾找来了原太学生诸葛瑾——反正诸葛瑾能不能毕业,算不算毕业,是勋完全可以说了算。法曹管司法、审判,法曹掾由旧吏乐详留任。
工曹负责工程,工曹掾毌丘兴,也是旧吏,乃河东本郡闻喜县人也,是勋见其应对得体,尤擅工事,故而留任。因其姓氏与籍贯,是勋怀疑他跟后来造过司马师反的毌丘俭关系匪浅——或许,就是毌丘俭的老爹或者爷爷?
贼曹统管郡兵,负责地方守卫、秩序维持,以及搜捕盗贼——反正那些服役的土兵也打不了什么大仗——贼曹掾为秦谊。兵曹负责军事,兵曹掾为夏侯兰,孙汶当他的副手。
仓曹负责一郡之财政,仓曹掾为戚喜。奏曹负责一应公文往来,兼掌记室,奏曹掾为韦诞。督邮曹掾暂时只任命了一位,即张既张德容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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